他们在夕阳下相拥,直到最后一缕晚霞散去,黑夜即将笼罩望云峰才离开这里。之前他们和猎户约好太阳落山后同时出发,在来时的地方会合,便往山下而去。
猎户问他们在山上待得如何,可否遇见流放的犯人,两人没有说出山上的事情,只是说峰顶风光自然极好,待到来年春天一定会再来,路上几人随便聊了会天,直到他们到达镇中。
应逸还是惦记着赤渊和稚羽的事情,在陆京毓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在晚上问问老凌。
“你们今天没见到什么犯人吧?”老凌关切道。
应逸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今天所见的一切和盘托出,他问:“凌叔,您在望云峰这儿往返多年,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本来无罪,却还是陪他的恋人一起来了的人?”
“你们见到他们了?他们还活着?现在在哪儿?”老凌连声追问他们。
“我们确实是见到了他们,他们在望云峰十年,今日一同去了。”陆京毓答道。
老凌把茶杯推开,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声长叹。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
老凌与赤渊父亲原是旧相识,可以说是看着赤渊长大,后来得知赤渊不顾家中反对执意要陪稚羽一同流放,他特地赶回去劝说赤渊。赤渊本已决定跟稚羽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却不想稚羽因为率众造反,被族中长老秘密判处流放之刑,这一来反而令赤渊更加坚定要陪同稚羽。
老凌也用后悔这种事情来劝说赤渊,赤渊却认为一切后悔的事情,只有觉得后悔时才是真正的后悔,之前发生的事情则是美好,然后他离开家中踏上了流放的路途。老凌明白却不曾告诉赤渊的是,如果后悔真正来临的时候,之前哪怕是万般美好,最后也会变成相对于巨大痛苦之下那一点含有美妙的微不足道。
赤渊和稚羽上路当天,老凌率领守卫们出发,最后他们一路来到望云峰,他亲眼看着赤渊长大,又亲眼看着赤渊一去不返。老凌这些年来见过无数犯人,这些犯人个个背负重罪,唯独赤渊一人无罪又心甘情愿陪着被流放的恋人,也唯独赤渊是老凌唯一想救却又压根救不了的人。
赤渊早就给自己定好这一辈子的轨迹,朝着无边的黑暗走去不会回头,他以为身边有他一辈子的光亮,然而正是这光亮,带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黑暗里,再也走不出来。稚羽于他,既是引他走入深渊的明灯,又是引他飞蛾般奋不顾身的火光。
应逸知道如果一个人铁了心要做一件事情,就算周围的人再怎么劝,也总有那么一个时候他们的努力会尽数落空。他和赤渊其实都是向着光奔去,只是因为一开始就背道而驰,最后也达不到所谓的皆大欢喜。
陆京毓听着他们说话,想到的却是自己幼时流浪街头的时候,那时候他每天满心想着的只是为吃上一口饭,至于身上是否干净或者穿着是否体面,甚至吃的东西是否干净都无所谓。整个人生存在随时会被生活的重负压倒的忧虑下时,是不会品尝到哪怕一丝被称为快乐的情绪的,更不用说其他延伸出去的感情,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正是如此。而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感情淡漠甚至消失也在所难,面对生存的重负足以将海誓山盟击得粉碎。尤其是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落差之下很难不去比较这些,这大概也就是稚羽从一开始的无怨无悔,到后来会喋喋不休说着曾经的付出的原因。
稚羽不知道的是赤渊所付出的并不比他少,他同样也不知道的是赤渊是为了责任才甘愿陪他一同流放,他也不曾想过如果赤渊不来的话过着的将会是怎样的生活,无论何种生活,只会让那时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