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扶风盛世将来,世道安稳,文人雅士便在这春秋两季时,择个好日子,于鹅池相聚,曲水流觞,吟诗行令,莫不静好。
所以一来二去,这鹅池会便成了每年文士邀局的名词,原是只在扶风,这些年各地也有仿效的,中原大地上的鹅池一夜之间多了好几处。当初“昭行谢平之”的名声也是从鹅池来的,只是不是扶风的鹅池罢了。
“那,便留到秋后。”
“明年可还来?”另一桌那簪芙蓉的公主回了身,脸上带着几分娇羞,问着。
“来,春时来,应了人。”谢无陵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赵祚,可惜赵祚的眼里,没有他,只有手里那盏酒。
“谢小先生,来。”酒菜被一盘盘端上来,元裹历来惹人喜爱,赵祚又宠她,遂第一杯吉祥话都归了她。
谢无陵被她的娇声唤回了神,赵世抬手虚扶了把元裹,元裹跪直了些,将这第一杯给了谢无陵:“呐,第一杯得敬新友,我啊,今儿就没那多话说了,喝吧,愿友入扶风,平安顺遂。”
谢无陵桃花眸微觑,春色三分犹不比他眸光醉人,他应她言:“平之也愿,友居扶风,平安顺遂。”
而后目光瞥过赵祚,这才仰首饮去,辛辣入喉,却觉爽快。
谢无陵从未想过,会在扶风结这群友,也没想过他的后来,都和这群友难舍难分。
之后第二杯,元裹引着众人敬了她的大皇兄,久不掺言这宴前三杯酒的赵祚,却在这次,和元裹一起,道了谢。不知道谢的言语里有几分真,但谢无陵猜,怎么也得有三分。
毕竟自己要是在他赵从山那里三分都站不住,那就还是不该出昭行。
这一场酒,喝到了后晌,雍国公被元裹几个妹妹把着灌了许多,浑浑噩噩地被小厮领到了耳房去歇下。
赵祚又将其他姊妹交给了妻子梁酌安顿,这才得了空,唤走了谢无陵。
谢无陵跟着他一路来到了一处岫石下,午间暑热得很,饶是穿石也得不到半会儿子的解脱。
光影投过石缝罅隙,斑驳而来,两人之间,更像是一别经年。
“你……”
“我……”
赵祚站定了,两人同时出了声。
“你说。”赵祚背对着他,出声道。
谢无陵看着赵祚的背影,心下藏着的千山万水,仿佛在此时找到了豁口,要被人窥见一角般,他仓皇将目光移开了些。
“我听说,扶风的花好,来瞧瞧。”
“我知道,可惜……”赵祚的声音未加遮掩地让谢无陵听出了几分惶然与不稳,“入夏了,都败了。”
“不会败的。”谢无陵靠着岫石,寒气透过杏色衫子,慢慢透过背,给了他一点清凉,也给了他一点清明,“我来了。”
我来了,所以你,不会败的。正如现在,你背后是我,我背后,是昭行,不会败的。谢无陵做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赵祚的手却握紧了岫石,由着光线黯,看不真切,他才敢使力。
谢无陵能看透他的心思,能明白他的所求所望,他不敢和谢无陵对视,不敢把自己不清风明月的一面露给谢无陵看。
他也不想把谢无陵那样一个人拉近他的漩涡里,尽管当初找这人,是为了拉他进漩涡,只那三月相处,他觉得谢无陵不当来,他觉得谢无陵当得清风皓月举盏待他对饮的人,他觉得谢无陵当得夜深闲敲棋子同他怨细蚊扰人的人,可他也觉得谢无陵是当得与他共立百川前,共赏云烟半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