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圣洁无垢哪懂得凡人的悲苦欲念?
俞涯怎么也没想到一介凡人敢对他出手,他年岁虽大,却未曾离过虚玄山,对凡尘世事实则知之甚少,无知便显得自大了些,被玄元趁了空子。
这一疏忽,便是二十余年的不见天日。
神兽不可杀,玄元便将他变为妖兽,重塑他的骨血,重换他的意念,将纯白彻底染黑。
卫道杀妖,便天经地义。
可等俞涯彻底成为妖兽时,玄元又不想杀他了,因为他发现俞涯是一个很好的容器。俞涯吃人,玄元再通过他来汲取那些不洁的灵气。
玄元豢养的妖物其实也不过俞涯与桑陵两个,剩余的倒确实都是玄清所为。
玄清素来与玄和交好,自玄元坐上虚玄掌门之位便看不惯他,但玄清十分擅长伪装,看起来老实木讷,似乎带不来任何威胁。
他们二人在暗地里彼此调查彼此试探,最终达成了一致,合作对二人都好。
二十年过去,玄元以为俞涯早被彻底驯化了,便放松了些对他的警惕,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桑陵身上。
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些怪异的生物,贼心永不死。
俞涯趁他闭关出逃,又恰遇上回山的岑关,玄元寻不得好时机下山解决这摊子事,得到的消息也影影绰绰不甚清晰,只得将岑关一同除去。
等岑关重伤,入了寺庙,不知是添了什么术法,他彻底失了他二人的消息,再见已是虚玄山上。
对岑关,他是真心喜爱过的。回山后的岑关表现得毫不知情,对他也是知无不言,与他所得信息无甚出入,为避疏漏,他便让玄清前去试探。
他没料到岑关竟对他信任如此,将玄清私密约谈之事也悉数告知,他索性将计就计,将所有的事情推到玄清身上,彻底了结此事。
可终究不知,谁中了谁的计,谁又是那个捕食者。
直至被绑缚走,玄元都不曾发过一语。
这一生所为之事已足够悲哀,他天性恶劣,却又坏得不彻底,而那点善也不足以牵缚住恶,再将此诉说于人,比千刀万剐更难以忍受。
是夜,玄元自裁,了却了这一生罪孽。
桑陵对月长鸣,算是送他离去的丧钟,只不过里面并非哀戚,而是畅快的恨意。
俞涯靠窗看着天上的满月,他在虚玄山上活过千百年,看过数万个月夜,二十年于他漫长的寿命而言不过弹指间,但再回首那时孤身一人月下撒欢的场景却恍如隔世,似已过去了很久。
岑关从身后揽住他,二人都未说话,一场大戏落幕,无论是唱戏者还是拉幕者,谁都不舒坦。
半晌,俞涯抓住岑关揽在他腰间的手,放在嘴里似真似假地咬了下。
岑关不躲,反而将手指动了动,本来馨和的气氛倏然变了,俞涯哼哼着用了些真力气,獠牙嵌入手指,殷红的血涌出,被舌尖裹去吞食。
岑关嗅着俞涯的长发,轻声道:“饿了么?”
算起来俞涯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按往常来说早就折腾着要喝血了,现下却安静得很,血腥味溢在唇舌口鼻间也只是轻柔地舔着。
俞涯未答,似是对那血肉失了兴趣,转过身坐上窗子,抱住了岑关的腰。
良久,俞涯道:“我想起了很多事,这二十年间的,还有更早之前的。”
岑关顺着他的长发,淡淡地应了一声,俞涯沉沉地叹息,很多事不需要说,他们二人都清楚。
桑陵的长鸣消失了,林风裹挟着山上各种生灵的声响吹过来,吹得俞涯的长发四散飞舞,岑关替他拢住,倾身亲吻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