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怕是难再归。四百年的思念恍若江水泛滥,偏漏雨夜中清晰晃荡的水珠,明了至透彻。
他知晓自己是想陶桃了,很想。
想他与自己离别时,那双哭红的眸子。也想他身上那缕淡泊的桃花香,魂牵梦萦的在他荒芜的岁月中长满茂密深深的草木,疯了一样的生长,攀爬,念的他齿尖打颤。
“上仙,喝杯暖茶。”
茗荷每晚就在他屋内的椅榻上小憩,稍有声响就能惊醒她。
想着云渊现下已经能自如地吃喝,茗荷时常会在屋内备着热茶与糕点,生怕饿着云渊。她的手指软柔,捏在云渊僵硬的胳膊上为他疏通穴位。见云渊眉头深蹙,她便轻声安抚:“等去了北冥山,上仙就好受了。我听说那边的灵气十足,修身仙法再好不过。”
云渊没有答她,只是回自己的臂膀,下床颠簸地走了两步,斜身倚在门侧。
占天殿的暗阁幽沉,萤火点点围绕着午夜时分的庭院。池水里头的鲤鱼好奇地打量他,探出一双滚圆的珠目,躲在悄处观察他,云渊待它们而言是一个异客。
“上仙,歇息罢。”茗荷跟在他身后,不敢伸手搀扶,生怕他再拒绝。
“他好吗?”
低低的,这一道挂念还是脱口而出。
茗荷别过脑袋,赌气般:“他好的很,威风凛凛地做他的妖王,整顿了妖界,手段狠绝,如今谁都忌惮他三分。哪像……”
哪像你,落的个如此下场。人不人,仙不仙,还要去北冥山那荒凉地界闭关千年。
她是为云渊不平的,可耳边响起的,却是云渊久违的温和语调,带着欣慰,带着安心。
他道:“那便好。”
此后,不管茗荷说什么,云渊都不作答,他似往日般整夜整夜的无眠。
即便云渊不言,茗荷能看出云渊心中是沉闷的,像是积满一池无澜忧郁的死水。来来回回灌溉着一枝艳艳的桃花,春絮冬霜,从未停歇过。
为了让云渊放下,茗荷甚至动过去姻缘池扯红线的念头。只是这想法还未落实,就被夜北阻止了。
“姻缘池内的红线,只要牵着了就扯不断。想让红线断,只能靠外界之力。三界中那么多姻缘聚散,哪一个不是靠的红线才相逢,可最后也没能落个好下场。云渊这儿,也一样。”
听起来,夜北是断定去了北冥山后,云渊会随着千年禁闭慢慢放下陶桃。
随后,夜北从袖中取出两瓶新的药丸,放到茗荷手中,继续说:“这是凝魂止痛的丹药,陵泽给的东西诸多不错,我融合了几味就成了这丹药。我们可以瞒着天帝都悄悄给云渊喂下。省的他日日夜夜的痛,都罚了四百年了,天帝心里头的气也该消了……”
天帝不给药,夜北也难问司药殿讨。陵泽去了天狱司后,司药殿的铃兰女君实属不好搭话,前些年云渊生肉生的痛不欲生,茗荷去问铃兰讨要过几次都被否了。如今倒好运,陵泽自个儿送上门一番。
茗荷本不想继续说,可她又想起每晚倚在门旁出神的云渊,将话都囤在了喉间。如苦涩药水,撬的人满腔难意,张口又哑语。她从未如此沮丧过,竟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怎么,还有事?”夜北见她驻足,急忙问。
“上仙与那人,其实是有情的……”她忐忑道,“他们……”
顿时,夜北的语气凛冽,变得不近人情:“你是嫌云渊吃的苦头还不够,想他再死一回?还是你觉得那朵小桃花的命太短,需天界去治一治?”
茗荷被夜北突如其来的翻脸吓地倒退一步,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
“云渊他……他不能再死一回了。若再死一回,怕是回天无力,十个天帝都救不了他。”夜北别过身去,一双手捏拳到青筋微暴,他目露哀伤,“就让他们彼此两相忘,待谁都好。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