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只有小和尚一点念经的声音。
“陆先生,节哀。”
“我早该知道的。”
情难自禁,他得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淮钦站在他的身后,也抬头看着那佛像,只是神色依然淡淡的。
他不信佛。
陆嘉跪下磕了头,淮钦扶他起来。
佛像前跪坐着的小住持抬头看着陆嘉,“孟施主可有心事,需向佛祖请示。”
陆嘉笑了笑,对那在烟雾缭绕中微闭着双眼的菩萨说:“我倒没什么想要麻烦菩萨的,只是淮钦受小重山恩惠,来看看罢了。”
“若说心愿,便祝菩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
说完,便出了门去。
“淮钦,院子里的桃花,为什么还不愿意开?”
淮钦牵着他的手,看着天边的一点薄云,“你要是想看,我就让他开。”
“它不愿意也让它开?”
“只要你喜欢。”
“好啊。”
陆嘉摇摇他的手,“今天想陪你看桃花。”
那天下午,屋外的桃花开得盛大,微风吹过,卷起漫天花雨。
陆嘉躺在淮钦怀里,只仰头看着枝桠上的明艳桃花。那些轻薄的桃花落到他脸上,留下一点花香,又被淮钦轻轻拂去。
淮钦一只手替他拂去花瓣,一只手捻着陆嘉后颈上的两点。不知淮钦使了什么法子,那两个小疤长成充着血珠的两点朱砂痣。
陆嘉执起他的手,拉到自己腰侧环住。吻住他的唇角,手指捻起他一簇发丝缠绕在手中,说:“抱我进去。”
傍晚时分,屋里的花也开到荼蘼。
陆嘉抚摸着淮钦饕足的眉眼,撑起手臂亲了亲他的眼睛,只这一个动作,后腰便是一阵酸痛,他却只看着淮钦的睡颜,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陆嘉想,他在这小重山上,度过了这个世界的大半时光,原以为,是能再久一点的。
淮钦太寂寞,他也太寂寞了。
他们相互拥抱着,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又度过一个个枯燥的夏天。
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他的生命以一种急遽的速度消耗下去,他把头搁在淮钦肩窝里。手指蜷起,紧紧抓着淮钦的小指,骨瘦如柴的手背青筋凸起,一行清泪渗到淮钦肩窝里:
“淮钦,再见。”
淮钦一觉醒来,已是三天以后。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有所发觉,就低头看去。
怀里的人紧紧抓着自己的小指,平日里总是懒散地看着他的眼睛紧闭着,头枕在自己肩窝上,那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态。
另一只手横在自己嘴边,他伸手一摸,满嘴的血。
淮钦颤抖着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已没有一丝温度。
小和尚在佛堂里念经。
忽然有一声无助的哭喊从后山传来。
那哭声持续了很久,空气里涌动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气。
佛堂四角的铜铃骤然响起,深山老林里的蛇虫鼠蚂、飞鸟走兽,吓得四处逃散。
小和尚依然敲着木鱼。情之一字,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白雪皑皑,淮钦化了蛇形,缠绕着一具白骨。
白骨森森,唯有一截红线缠在指节上。
巨蛇合上眼眸,陷入沉睡。两行血泪蜿蜒而下。
那血泪落地成火,一人一蛇燃成灰烬,消散在天地之间。
山间走兽,飞鸟青蝉,又开始寻觅食物,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这山间别院里,人不会醒来,蛇也不会再醒了。
古寺钟声响起,四角铜铃发出阵阵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