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声摸牌的手一顿,忽然抬起眼来看他:“您当年……也是这么和尚芸芳女士说的吗?”
尚葆仪呆愣了一秒,陡然拍桌而起,俯身在牌桌上一把捏起了顾声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不住地逡巡。
顾声一贯平淡的脸色忽然怪异地松动了一下,他像是要哭了似的,轻声说:“您能跟我说说她当年的事吗……”
尚葆仪怔怔地松了手,忽然抹了一下沟壑纵横的面颊:
“你出来。”
这天晚上,尚葆仪和他说起了很多,从他最初在戏院门口捡了个女娃开始,一路上亦兄亦父亦师亦友,两人携南派京戏班子辗转全国,最终混出名声,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已显沧桑的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又温和的神情,目光模糊地眺望楼外的星光。
夜风吹起两人的披风,发出类似旌旗拍打栏杆的响声,顾声像是从某种久远的追忆之中忽然回神一般,说:“我扶您进去吧?”
尚葆仪摇了摇头,顾声回目光,沉默地望向远处。
“没想到会碰上她的后人,这趟也算没白折腾。”尚葆仪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她既嫁了富商,便不会再让后人走卖艺的路呢。”
“是我自私,负了她的心愿。”顾声说。
尚葆仪转头看了他了一眼,说:“我听了你的好几场戏,别说现在这里有人名气比你响,假以时日,你就是这十旦里头当之无愧的第一。别的我不敢说,我在梨园界这么多年,这点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顾声笑着摇头,低声说了句“您抬举了”。
“只是你不该沾上军阀。”尚葆仪深深叹了口气,“柳眠是这样,你是这样,芸妹当初也是这样,人不能太出挑,盛名致祸啊!盛名致祸啊!”
“军阀?”顾声愣了一下,“我娘不是被日本人……?”
尚葆仪也一愣:“哦,日本人?日本人是后来的事了。起初是当时还在江北当民兵头子的江知涯你现在可能没听说这事,但当你我们这拨人都是知道的,培贵应该也知道江知涯流窜到津州之后碰上了到津州跑码头的芸妹,威逼利诱下芸妹无法,只得跟了他。而后江知涯就因为搭上了宋家的亲事,为了让宋家小姐安心嫁过去,把芸妹送给了日本人说到这个我真是气啊!我当亲生姑娘养大的小妹,唉……不过听说她逃跑了,隐姓埋名到了江南嫁了人,如今见到你,知道传言是谓真,这么多年的心也算放下了,挺好……挺好……”
他追忆往事,尽管已是极力保持平静,说到悲愤处仍旧克制不住地痛心疾首,对当年无力保护自己妹妹的沉痛席卷了中年人的脸,他兀自怀想良久,忽的发现他旁边的顾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了。
他回头去看,竟然被顾声一时之间差到极点的脸色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扶他:“哎,我一下说多了,你……”
她死了。
顾声在心里说。
那个名动京城的女人,八年前就不在了。连同那一大家子一起,在除夕夜突然出现的血光和连天的大火里,被烧得毫发无存了。
第30章端倪
30.
顾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尚葆仪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相信了。如果说他但凡有一丁点零星的动摇,那只能是来自他根深蒂固地不愿相信一个中国人,会这样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