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围的景色缓缓后退,被洋楼遮住的胡同泛起湿冷的风,破落的院门像豁口般露出来,墙上糊的纸被经过的风反复吹起打在砖面上,天色好像一下暗下来了,阴沉潮湿的水汽包裹着昏暗的巷道,漆黑的门洞一口吞进了外来的行人。
顾声拢了拢领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点心盒,墙上被风吹起的白色纸带一下刮到了他眼前,“新津口”三个宋体字猛地跳跃了一下。
四周静得出奇,竟没有往日西家姨东家婶保留曲目似的骂战,好像连锅碗瓢盆的声响都一并歇了,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腥气,风吹得租界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唰唰地响,送来隐约而模糊的啜泣声。
顾声下了车,用力一推门。
不料门却是虚掩着的,这哐当一声动静,里头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
关姨,二婶,院子里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在院里坐着,剥豆角,像寻常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度,不细听,却像是不知所措的呜咽。
顾声心里猛地一沉。
没人说话,他突然侧头往旁边的门上一看,上面用那白底黑字的封条划了个大叉。“新津口”的字样漆黑而醒目,就像他在路上看见的一样。
关姨哇地一声哭叫了出来,妇人尖利的嗓门像是索命的鬼似的响了起来。
“顾声啊!梅香死得惨哪!不是人啊!那当兵的不是人哪!什么人都杀呀!孩子,孩子都不放过啊!!”
她的调门太高,凄厉的嗓音像针扎似的锤进顾声的耳朵,几乎逼得他后退了半步。
“不是人啊……不是人啊!”
妇人的哭叫一声声响起来,和着周围六七个女人的叹息,低矮的屋檐像是一瞬间压到了头顶,沉沉得悬在半空。
不祥的预感在彻底坐实的边缘,顾声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什么?”
女人们皱着眉说起了经过:“玲儿捡烟头捡到洋鬼子的地盘上去了,冲撞了大人物,你说能怪谁呢,一早告诉那地儿不要去。一刺刀就给捅穿了,那血哟,啧啧,滋出来这么长的一道……”
“梅香不知怎么就听说了,哭天抢地地找上门说理去,日本人哪里听她的!就给一块拖走了。人……人前两天刚从河里被捞上来,衣服都烂了。渔夫看着太惨了,才没钱把人捞起来……也没钱送葬,现在还在后院臭着呢……”
“造孽啊!造孽……”
“啪”!
点心盒掉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突兀的声响一时吓住了伸冤的妇人,抬头看去,顾声的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哆嗦着问:“人呢?”
他问了一遍,没人答应,第二遍陡然拔起了嗓子:“人呢?!”
他这一声太过凄厉,较之二婶的哭诉有过之而无不及,尖利的针尖用力在钢面上刻出印子似的令人心里发憷。关姨摇着头,闭了闭眼:“后院并排躺着呢。看看那边的封条,家都抄没了,哪来的钱送葬?”
二婶小心地看着顾声的脸色,像是怕这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