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的鸡毛掸子停在半空中,半天才伴着恨声落下来:
“顾声啊。”
“我当你这一声娘,我就看不得你这么糟践自己。”梅香把那根掸子杵在顾声肩上,用力之大像是要把全部的惋惜痛心恨铁不成钢都透过它扎进顾声心里,“眠儿不认我这个娘,我就觉得都是我当年的错,逼得他打小就学着攀附,逼得他作践自己。可你不同啊,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我还气他们一个个的乱嚼舌根,可你……”
顾声低垂的眼睫略抬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出口地却是:“顾声领罚。”
他这几乎是当众承认了一切。梅香刚刚偏过去的视线猛地盯在了他的脸上,下一秒,梅香几乎疯了般甩下手上挽的篮子,就去拎旁边的条凳,屋里的婆娘一见她这是要疯,忙扔下手上的活计冲上去,连拉带拽地扯住梅香。
“梅香!打不得!打不得啊!”
“缓口气!别气了!这事是他能管的了的吗!”
“哎呀快把凳子放下!放下!”
“我没你这下三滥的儿子!你滚!你滚!人穷志不短,誓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毁了!都毁了!”
梅香又急又气还伤心,憔悴下凹的眼圈通红,牙齿都似乎承受不住的咯咯作响。人一急火攻心气血上头偏涌出一股平常不敢想的邪劲儿,梅香一个还带着病的枯瘦女人竟生生挣开了他几个婆娘,提着条凳带着风声直敲在顾声背上。
拉架的众人一时都傻在了原地,拽着梅香直愣愣地看着那边独自跪着的顾声,这一板凳下去,闹出人命都是说不准的事。
顾声身子一歪,陡然吐出口血来!
“哥哥!”玲儿看着那口暗红色的血溅出来,当即吓得哭起来,腿一软几乎跪将下去,连摸带爬地挪到顾声身边,抓着他的袖子,啜泣着不知所措地上下看着他,“哥哥……哥哥……”
“玲儿闪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梅香哭喊一声,小女儿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哭着拉着顾声的衣袖更加不敢放了。
婆娘们见梅香还要打,怕这次真出人命,院里颇有威望的关姨忙喊道:“小芳二婶你俩快带梅香进屋去!哎哟别打啦!你也不瞧着自己身子骨吃不吃得消!快啊快把条凳抢过来啊!哎哎梅香!梅香!……”
乱成一锅粥的妇人总算回过神,拉的拉劝的劝分头行事,玲儿抽噎着靠在顾声旁边,想搀着他起来:“哥哥,哥哥你……你还好么,哥哥?”
身后梅香一个不住昏了过去,被关姨等人合力抬进了里屋,顾声用手肘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直了身,没有去看玲儿惊惧恐慌的目光,只侧头垂着眼,轻轻把玲儿虚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褪了下去,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淡淡地道:“是我辜负了娘的教导,娘要打我到死也是我该。”
玲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半边脸,仓皇地用力摇着头,想说什么却被顾声轻轻一点头打断了:“我没事,娘身体不好,你快进去吧。”
“不,我……”玲儿猛地回头一看,左右为难,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可哥哥你,你怎么办……”
顾声闻言短促的弯了一下嘴角,那一闪即逝的笑容在他惨白的脸上虚弱得触目惊心。
“我自己可以,你先进去……”
谁知道这档口梅香好似醒转过来,方才扶她进屋的妇人三三两两地出来接着洗衣服,不料一个没留神女人就又出了房门,痛心疾首地抄家伙还要再打。
妇人手足无措,却听院门“砰”一声重响,咬牙切齿的男声贯入耳膜:
“你们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