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这一去可真是了好一阵子,好几回江承叫人添茶,宋昭都以为他等不及要走,谁料江承那屁股就跟钉椅子上了似的,生生等到那唱戏的倒腾完了从里头走出来。
这是江承这辈子头一回正眼见顾声。
这时候那台上风华绝代的大青衣已经去了花团锦簇的头面,洗却面上浓重的油,换了身青衫长褂,修得短短的黑发上还沾着点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除了一双桃花眼尚带着戏里缠绵悱恻的余韵,余下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年方二十的青年。
顾声肤色白皙,下颌尖削,睫毛长而疏朗,眸色如水潋滟,被他那么平静坦然的看一眼,都让人错觉得以为要化进那眼底的水波之中,再难自拔。
顾声跟江承问了整整三遍安,江承才在旁人的发力一拍中清醒过来。
那一刻,江承从未如此鲜明地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一个人弄上手。
江承有的是时间和力弄他到手,就是顾声不肯就范,也不愁他不服软。在这津州的地界上,江承想要,那就是津州想要,说一不二,理所应当。
就是九天仙子都得欣然下凡,莫说一个下九流的贱民伶人。
江承和大多数他这个阶层事实上绝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姓顾的苦尽甘来,在戏班子熬了这些年,有朝一日终于出了头,不论江承留他到几时,这一时的荣华富贵都足够这区区之身苟活半世了,何况若是他伺候得好,江少帅一个高兴,金银财宝良田美宅,哪一个不比洋场沉浮苦苦挣扎着强?
戏子的出路,拢共也不过那几条,下场,也不过那几个,被江少帅看上,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多的是人想高攀还愁没机会,哪有找上门来还拒绝的道理?
江承就在这样的信念中,吃了人生第一回闭门羹。
顾声不见。
江承开始还人模狗样地忍着,表示他就坐那喝会儿茶,鸿新班的严班主在旁边候得是大气不敢出,片刻过后就见顾声目不旁视地拾齐整去唱堂会,这下江承再没忍住,不等顾声走到门口就一箭步跨进去,全然不顾对方如何挣扎反抗,把人拦腰扛起就带回了江家别苑。
一关就关了十天!
“瞧瞧人江少的手腕,”叶斌砸着嘴笑,踢了旁边宋昭一脚,“像明章那样一天往戏园子跑两回,小心翼翼拿人家当神仙似的供着的,都没出息!”
宋昭踹回去,笑骂老子乐意关你屁事。
“见识了,见识了。”沈耀作抱拳状,慢悠悠躺了回去;想了想,又转过头来问,“哎,我说,继良你也算津州名门之后,要钱要权哪样拿不出手,咳嗽一声都有人上赶着把人给你置办妥了,要个戏子,犯得着自己亲力亲为么?”
“哎,”江承摆摆手,“老子喜欢他嘛。”
“您别开这口,听得怪人的。”宋昭笑,又抬脚去踢杜寒,“来,给沈兄弟介绍一下你一个月被江少叫上门去五回的壮举。”
“五回?”沈耀眼珠一瞪,险些把酒喷出来。
杜寒是留过洋回来的医学生,打小在学堂帮这拨太子爷们代写作业结下的交情,归国后就在教会医院当了个小医生,平日少不了为这帮祸害善后扫尾,闻言连连摇头:“别提了,那人是真硬骨头,简直宁死不屈。我说这是何必呢?要换成我,早几百年从了江少好吃香喝辣的,犯得着给自己找罪受么。”
“他能有你这觉悟……”江承举着杯子嘟哝了一句。
沈耀目瞪口呆,摩挲着下巴问:“打的?这……我说继良,万一人一想不开,岂不……”
“他不敢,”江承冷哼一声,“他靠给人唱戏活命,我从鸿新班要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发一句话,你看这京北谁敢请他上台?再有,我派人查他底细,他还有个多病的娘和年幼的妹妹,他死了,那娘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