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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买个烧鸡吃多好啊。”年轻的海宋举子方秉生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烧鸡铺子,一边背着一个席子卷靠着墙慢慢的走,脚步凌乱,咕咕叫的肚子竟然让他感觉越发敏锐起来,不仅嗅到对面那要命的香气,而且连脚底板穿了2个月的草鞋好像都开始扎脚了。
今天是他悲惨的一天,昨天中午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个烧饼,然后早上被那黑心旅馆老板把席子卷扔出店外,不许他和一群劳工挤在一起睡了,因为他三天没有交那晚上都没法翻身的窄小通铺的房钱,虽然他可以算一个候补官员。
去年家在惠州府的他,来海京远途科考中惨败,买了一堆书今年继续来考,为了考上,连圣经都买了一本,他可是被邪恶的“黄洋”讥讽为“黄满”的儒家精英,不过儒家都知道,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向来穷文富武,如果有钱可以隐居,那还努力什么?
所以看看洋教,方便做官也无所谓,只要洋教穿肠过,圣人做心头,当了大官后一心为民就行了。
方秉生在三个月一举行的科举考试中笔试优秀,拿到了一份证明自己学问的成绩证明,但做官考试----面试,惨被刷掉。
很简单,除了读书外,他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这可害惨了家境越来越坏的农家子弟方秉生,虽然富人越来越多,但和农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便宜的机器织纱为了利益无视禁令在大宋境内横行,连他妈原来可以贴补家用的纺织也没人要了,大小作坊都直接买机器织纱,布便宜了,结果他们不向农妇们收购棉纱棉布了,自己家织造的粗布也因为价格比不过这些廉价纱织造出来的廉价布,只能自己用,一点银钱换不来了。
商人、工人和jūn_rén是最容易赚钱的。在城里混一段时间,回家就买地,而因为钱多了,除了粮食,什么东西都涨价,结果苦了只会种地只有粮食的农夫了。动不动就破产卖地变佃农。
方秉生老爹是种地兼做私塾先生,没有钱供方秉生不停的考,这次把家里的钱都席卷一空来考官,就是抱定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
然而事实很残酷,海宋最需要商业和西学人才,方秉生这种连外语都不会地儒家学子只能说识字,但考生谁不识字啊?现在不是皇帝第一次开科发现满卷都是简体字的时候了,大宋已经开始扎根了,儒家败类到处都是。
主考官建议方秉生拿着他的优等成绩去商人和企业家那里碰碰运气。一两年之后世事练达了再过来----方秉生在“民生熟悉程度”一栏得分为0,这一栏就是混社会的资历而已。
儒家科考最大地好处就是公平。不管你长什么样。不管你结巴不结巴。只要答得好。立刻当官。所以有个笑话:有小姐听戏听多了。非想嫁个状元。结果真嫁了一个。在洞房里发现不是白面英俊小生。而是黑胖胸毛猥琐男。当夜就上吊了。
方秉生觉地很不公平!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吗?
当官不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现在居然读长毛教材、信洋教都不行了?
老子不就不会abc吗?老子不就不想从事下贱地工商职业吗?
大宋歧视最高等的农民啊?
这世道黑白颠倒有问题!
当然。方秉生没想造赵阔的反,他也下了决心,不成功不回家,真去寻找高贵的职业了。
但号称有花园洋房住的洋行,他不懂外语;号称有马车坐的工厂商行,他不会算数记账;号称银子可以打水漂的洋药行会,他没有亲戚在里头;其他的行当,他一概看不起。
参军也是出路,但是他也看不起武人。其实他不知道他如果去应招,肯定被录取了,因为他眼睛看书看得不是很好,有很多陆军军官迷信近视眼,他们当哨兵不行,但排队打仗“勇敢”!
结果在海京蹉跎了两个月,路费花光光了。
“如果为了做一心为民的大官,非得要做职员地话,我也要加入洋行。”这个黄满饿的难受。却还雄心万丈。因为他前几天看到了洋人来的声势。
那天海京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也跑去看了,印象深刻地要死。
港口里外的大宋风帆战舰挂了满旗,所有的信号旗国旗全挂上了,彩旗飘飘,海军军官穿着笔挺的蓝色军服,士兵们戴着草帽,在船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看起来威风无比。
然后港口外进来一艘巨大的冒着黑烟、怪叫的英国军舰,只不过它上面挂着的是海宋十字旗。
“不是一个英国伯爵来访问吗?那条船是谁的?难道是海军新买地战舰?”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认识国旗,然后纷纷兴奋的互相询问。
方秉生也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这船太大了吧,海军旗舰大宋海在它面前像矮子!是不是用来灭上海的?”
话音未落,来访海京港的英国“香农号”再次发威,船侧舰炮齐鸣,连放21响礼炮,以海军礼节,向访问的海宋表示敬意。
一下子巨响就滚动在海京港,白烟笼罩水面,海宋海军的风帆战舰好像被震得乱摇。
岸上先是大姑娘、小姨子捂着耳朵的尖叫,男人脸色发白,人群开始后退,等最后一响礼炮放完,人们才看到和听到港口里地英国人向自己国家的巨舰挥舞帽子大声致意,人群这才意识到对方放炮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放鞭炮一样的庆祝,慢慢的有人跟着洋人欢呼,然后整个海京港都朝那艘巨舰欢呼,但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这从众导致的情景甚至让来接人的赵阔产生了误解:“靠!百姓欢呼个毛啊!这家伙不好对付!”
“宦丞相说过,现在就是全球战国,要合纵连横,若是我大宋有洋人秦国助力,消灭夜郎小清国只是弹指一挥吧。天下指定是我们的了。”方秉生在岸边得意洋洋的朝周围不认识的人炫耀自己举人地学识。
不过那是几天前。得意洋洋地知道合纵连横不能给他饭吃,现在这个举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巨大地海京茫然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睡哪,他背着席卷,嘴里喃喃念着:“上帝啊。如果你显灵,你给我一个洋行职位;观音啊,我家也拜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显灵,给我一个商行职位;孔圣人啊,如果你显灵,给我个大官做吧!求求你们了。”
竟然不知不觉的又走回总督府的“自荐处”,这里是儒生们的梦想和神圣之地。
现在不是考试期间,而且一些公告基本上通过报纸和书店四处散播。来这里看告示地人逐渐少了,此刻没多少人堵在这里了,连以前堵在巷子口叫喊各种培训广告的人都没了。
然而方秉生走到巷口却发现走过路过的人都惊恐的朝路边看两眼。然后小步离开,他一步一步挨过去,往里面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路边石头芽子上坐着一个大汉,好像因为天气太热,非常无礼的赤了上身,露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纹身,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通到嘴角。身边撂着一把大砍刀。
这身纹身、这武器一看就是个流氓!
赤裸裸的流氓。
因为流氓现在流行带刀,他们也有枪但一般不带,因为打架斗殴的时候,用刀可以看谁狠,但如果两堆人都拿着枪,那到底是打地盘还是自杀求死啊,混江湖的更怕死,江湖中人大部分人也不是亡命之徒,再牛地传奇也牛不过子弹啊。所以肯定打不起群架来,自然无法暴力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就是冒着被朝廷认为是匪帮加以剿灭的危险,也可以用枪,那是某个堂会不想在城镇里混了。
不过虽然对方是赤裸裸的流氓,但手里举着个牌子上却写着:“西学公司招聘英才、待遇丰厚、洋行收入!”
“我靠,现在流氓都来这里招聘了?”方秉生看着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不由腿肚子抽筋,转身想慢慢退走。但肚里饿地直不起腰来。突然想到刚才念叨的,“是不是哪个神真显灵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招聘啊?”方秉生看了看对方的大砍刀和脸上刀疤。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问道。
“要饭的别捣乱!我们说要找举人!找人才!”那刀疤脸怒视一眼方秉生。
“我是啊,我考过科举了,优等啊。”方秉生小声说道。
“真的?”
“真的啊!”方秉生从怀里掏出那份证书想递过去,但残存的理性让他悬崖勒马,口里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惠川堂…咳咳,不,电报局!正儿八经地海宋电报局!惠州分部!”说到这,那流氓兴高采烈起来,挥着手说道:“电报!西学!钟家良老板最喜欢的!绝对的朝廷部局,和官员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是电报?”方秉生问道。
那流氓愣了愣,勃然大怒:“你不是举人吗?电报你都不懂?就是洋人用来传声的!懂不懂?到底懂不懂?嗯?!!!!!!!”
“……”方秉生敢说个屁啊。
“你懂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解释给那些蠢驴听了!”流氓猛地跳起来,大喜过望的样子。
“什么?原来你也不懂啊!”方秉生气结,抱了抱拳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啊?”那流氓笑着一把抓住方秉生的手,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大砍刀,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像干嘛?”方秉生登时魂飞魄散。
“带你去见堂主啊。你不是应聘吗?”流氓笑道。
“不不不,我是看热闹的……”哪个时代,读书人和这种流氓混到一起过,而且明显是个小流氓。
“我们西学公司,薪水高的很啊!”流氓一句话,让方秉生犹豫了,一犹豫,脚下就被踉踉跄跄地拉了起来。
“看看去也好。说不定现在洋人喜欢雇佣流氓了,确实是个洋行,要不是个洋流氓?”方秉生心里又生出新幻想。
但新幻想很快被打破了,什么洋行啊!
他被拉去了再明显不过的一个帮会聚集的黑饭馆,五六个带着枪挟着刀的满脸横肉者在里面或坐或躺,旁边还有三个围在在一起赌骰子。
“张哥。我带来一懂电报的举人!听口音老乡啊!”那纹身疤脸男一到就大叫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懂了?”方秉生心里哀叫,但看着满屋子的凶汉,只是赔笑,并不敢说什么。
听说方秉生是懂电报地举人,那张哥先吃了一惊,有点失望,但看到方秉生褴褛的衣服和草鞋,好像抱着点期望一般说道:“海京能人多啊,我们是惠州电报局的。和造船局以及以前地制造局一样,都是大生意。我们为朝廷做电报,就是竖木杆。上面挂上线,天天穿山过河挺辛苦,可能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老大说了,不能老是打打杀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gentleman音译),这是何六伯爵地训示,我们的新堂规。所以我们需要你这种能说会道懂道理地人才,要不要来?现在刚刚起步,很有前途,我估计你以后怎么也是个买办级别的。”
方秉生听到“局”字,精神一振,这是官家新称号,而且进“局”的人现在都发了,好像不少人还混上了贵族。
“唉,世道颠倒啊。商贵儒贱,连流氓都雇佣儒生了。”方秉生肚里骂,但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又问了问,知道了大体情况。
这批流氓好像真是做什么电报的,但惠州府没人懂电报,他们老大想趁个机会来海京找点懂行的读书人,但是人家要不看见他们的样子就跑了;要不就是听说要去惠州和江西交界的地方就跑了;要不就是说他们是树木杆子的苦力,说什么读书人体弱不能做工。然后又跑;
“…我们怎么能是树木杆子的苦力呢?去拿刀砍人得地赏钱也比树木杆子多啊!我们至于吗?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傻子。…,一脸痞子相。根本不是读书人,想瞒我?那不是扯淡吗?”张哥最后做总结陈词。
“给多少银子?”说出这句话来,方秉生脸皮骚得通红,满清成功儒生都是人家给硬塞钱的,哪能开口问,拿月薪啊,这简直斯文扫地。
不过不斯文扫地他也没法,他觉的好像这个工作不错,而且他自己就是惠州府地人,在惠州府呆着也比回家种地强啊。
“告诉你!”张哥没有直接回答,他指着一群流氓说道:“以前我们惠川堂在粤赣边境垄断船只上下货物搬运生意的!那多少银子?但我们老大攀上何六伯爵的高枝后,都不屑干了,直接就扔给龙川堂那群傻逼了,你想想我们这电报局以后会多有钱?”
“这是我的科举成绩。”方秉生把怀里他最看重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张哥这个流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