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对面人的口水,借此机会,狄冬青总算瞧清了他的脸。
他的头低垂着,嘴唇已没了血色,面堂发青。
这人的惧意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当真受到惊吓的结果,倘若放任不管,这人怕是要当众昏过去了。
想到此处,医者的本能便占了上风,狄冬青不再犹豫,推开院门,走上前去,拦在衙差的面前。
“诸位且慢。”
钱孙李纷纷怔住,目光轮番扫过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悦道:“你是何人?”
狄冬青一怔,很快沉声道:“我是路过的大夫,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当真受了惊,还请各位莫要再为难他了,有话好好说。”
他刚一说完,便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抽气声,他回过头,发现衙差的拳头牢牢攥着,眼睛眯成两条缝,头上有冷汗冒出。
他靠过去,揽过对方的肩膀,执起一只手,用两指捏在虎口处按压,口中叮嘱道:“不要怕,放松些,长舒一口气。”
衙差照他说的做,少顷过后,脸上的血色总算找回了些。
他也借机瞧清了对方的面容。衙差模样还很年轻,眉眼间透着稚气,想来刚刚就任不久,难怪没有染上其余同僚的恶习。
如此一来,他的偏见已全然消解,他柔声问道:“小兄弟,你莫非怕鬼吗?”
衙差的动作一滞,很快抽出手去,向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狄冬青心道,大约是真的怕鬼了,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一个身配金刀的衙差,被一个莫须有的鬼吓成这般模样,委实有些狼狈。
钱孙李显然也如此认为,只不过没有同情他的心思,反而加倍地用目光斥责他。
钱孙李三人之中,两个高些,一个矮些。矮的那个脾气最为火爆,把怒气转向狄冬青,呵道:“你这庸医,莫非也是官家的走狗。主人是个胆小鬼,所以把走狗放出来咬人?”
卢正秋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各位误会了,我的徒弟不过是帮人瞧个病,绝对没有得罪各位的意思。他的脾气好得很,就算是被恶犬当面狂吠,也不会随便动口的。”
矮子一愣,才察觉卢正秋是在出言袒护那个“庸医”,而自己则被拐弯抹角地骂成了恶犬,吃了个哑巴亏。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哼,抱着手臂不再作声。
旁边的高瘦个子比矮子和气不少,拱手一让,道:“既然二位不是他的帮手,到底来我们货行有何贵干?”
卢正秋也换了个恭敬的语气,道:“其实我们是来寻生意的,我们本来在赶路,想寻一辆马车,省些腿脚,可惜驿站里有马无车,所以想来贵行问问。”
高瘦个子叹了口气,道:“你看,我们的大哥路遇不测,人都不在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也不打算再做下去。院子里就剩一辆马车,还装着最后一批货物没卸呢,实在帮不上忙。二位还是请便吧。”
卢正秋往墙角瞥了一眼,那里确实停有一辆马车,车上装满了缎,五颜六色,煞是鲜艳,和三人身上的寿衣很不相称。
缎是五溪的特产之一,五溪人中多有巧手匠工,会从山中采颉各色花叶,以浆汁作为染料,染出的布匹色泽亮丽,经久不褪。
狄冬青也认出了车上的货物,默默地给师父递去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