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地窖,卢正秋的脸色已恢复红润,额上也不再有汗水。
他迎上冬青的视线,睫毛轻颤,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像是熟透的柿子裂开一条细缝。
卢冬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视线从他脸上抽离。
在卢冬青的吩咐下,宋仁安排了几个人手去酒馆借铜壶,而后自己引路去药铺抓药。
两人先后出了院子,往镇上走去,宋仁问道:“正秋师父的身子还好吧?”
卢冬青道:“他年轻时被魔教伤过,从此落下病根,一直没能痊愈。”
“魔教?”宋仁诧异道,“你说的是崇明教吗?”
卢冬青也跟着挑眉:“不错,崇明教的确是他们的自称,仁哥也知道?”
“我虽不清楚详情,但我曾听齐桂提及过。”
卢冬青睁大了眼睛:“他们是不是同样遭过崇明教的袭击?”
宋仁摇头:“不,正好相反,他们都得了崇明教的帮助。”
卢冬青更加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仁却突然左顾右盼,确认周遭无人,才低声道:“若不是跟他们打交道,这些事我本来不懂的,自然也是不信的……”
卢冬青很快明白了他的担忧,便宽慰他道:“仁哥,你不过是转述他们的话,但说无妨。”
宋仁点点头,才开口道:“崇明教中流传着一则寓言九星冲日,天地将覆。意思是说,等到九星的天象与太阳贯穿一线之时,大禹国的气数就要尽了。”
卢冬青也跟着一惊,虽说当今圣上昏庸,世道萧条,但禹国皇族毕竟是大禹的后裔,在他的印象里,堂堂神裔之国,绵延百代千秋,比山川江河还要稳固,怎会说尽就尽。
他皱眉道:“那不过是魔教蛊惑人心的说辞罢了。”
宋仁叹了一声:“我也是如此回答齐桂的,可是他反问我,‘你看看如今的神州,真的说得出吗?’”
卢冬青语塞,他举目四顾,视线所及之处,屋舍衰颓,农田荒芜,杂草恣生,处处皆是萧条破败之景。他又想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想起三坪村里惨死的友人,不禁陷入沉默,许久说不出反驳的话。
宋仁接着道:“他还说,若想挽救这片神州于水火,便要大胆违抗禁忌,重拾武道,以肉身侍奉幽荧神,那时候他满心壮志,还给我看了这个。”
“该不会是……”卢冬青心下一凛,宋仁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瓷瓶,掩在手心里,举到他面前。
瓷瓶的样式和纹样,都与他口袋里那一只别无二致。
他凝重道:“果真是扶摇清风。”
“你连这个也见过?”宋仁突然睁大了眼睛,牢牢盯着他。
“实不相瞒,我便是为了追查它而来的。我有一位朋友,曾被它害得全家丧命。”
“原来是为了私怨,”宋仁长吁了一口气,“你若是官府的人,此刻我怕是已在火里受刑了。”
卢冬青怔了一下,这才明白对方的担忧。
前有官府苛政,后有朝廷重税,禹国的掌权者已将宋仁折磨得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可终日。
但他不得不追问:“齐桂服下扶摇清风之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么?”
“并没有那么快,他们服下灵药之初,武功确实得到了进,过了一阵子欢欣雀跃的日子,但不出个把月,突然急转直下,没几日便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知道了。”卢冬青应过,没有再继续发问。
他看到宋仁紧绷的肩膀总算舒展了些,但很快垂下头,压抑着声线,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确应该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