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寻了个破庙,在观音像面前拜了几拜,遂在角落落满灰尘的蒲团上开始打坐静修。奈何心中烦乱,一日之间得知自己国破人亡还沦为人人可捕的通缉犯,洛玄感到可悲又有些可笑,觉得自己似乎该痛哭一场,又好像没什么值得哭泣的。
左思右想,约莫子时洛玄又悄悄潜进了城,趁着巡夜的空档暗搓搓又小心翼翼地揭下了那张通缉令。
“悬赏前朝皇室余孽,三皇子洛玄,凡提供准确线索者,赏黄金千两……呵,真是金贵啊。”躺在观音像背后的干草堆上,洛玄借着从破败的屋顶漏下的月光仔仔细细看着稍稍褶皱的画像,自嘲地干笑几声。
出神地盯了片刻,慢慢抚平它,又仔细地折好丢进乾坤袖中。
原画怕是已经拿不回来了,这可是母后给他的礼物,也许是日后唯一的念想。
思及母后,洛玄终是忍不住抬起手掩住脸,两行清泪沿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没入身下的干草堆中。
是夜,一道青白的灵光忽的从广陵城郊的破庙中窜出,朝着王都的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
*
洛玄御剑到达王都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刚泛起蒙蒙白光,点点星月尚悬在半空,在晨雾隐隐中明灭。
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十里长街,晨曦的薄雾打湿了衣襟,远处传来阵阵鸡鸣犬吠。洛玄看着与往日并无二般的王都,好似什么叛乱什么屠杀都是恶趣味的以讹传讹,一阵迷茫。
冲动之下连夜跑了回来,可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去哪里呢?皇宫……那个自幼无数次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再也回不去却又倍感凄凉。天心观……不知师父和师兄们现在如何,会不会因自己受牵连?
思及此,洛玄又御剑往王都之旁的天心观而去。谁料甫一落地,一道剑气便贴着脸颊蹭了过去,鬓边的一缕发被齐齐削去半截。
“师父?!”
洛玄又惊又喜,一个没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尚挂在嘴角,天心道人冷着脸又是迎面一道剑气劈来,怒叱道:“谁是你师父!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滚出去!!”
院子里的灵犬见了洛玄本是兴奋地摇着尾巴想冲上前亲昵一番,看见自己主人这种态度又缩起尾巴委屈巴巴地躲到一旁,似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一年不见的师父就这样招呼自己,洛玄心中酸楚,一边左右躲闪着剑气一边辩解道:“可、我……我担心你们!”
天心道人停了手,在洛玄以为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时又提起墙边的竹竿噼里啪啦朝着他一通乱打:“我看你现在跑回来就是想害死我们全观,滚!!”
洛玄也不躲了,任师父乱棍打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终于动静惊扰了观中众人,睡意惺忪的师兄们一出房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场景,登时惊呼着七手八脚把师父拉开,一人忙上前扶起洛玄:“小十三?你怎么来了,你没事吧?”
洛玄是天心道人的最后一个徒弟,排行十三。当初拜师之时天心道人本已没有再徒的打算,可一道圣旨下来就把洛玄这颗烫手山芋扔到了他手中。皇子么,打不得骂不得更伤不得,自小在宫中锦衣玉食的怕是还吃不得清修的苦,因此刚开始的洛玄是不得天心真人喜爱的。
而日子久了,天心道人发现这个小皇子的表现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本以为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娃娃想修两天道图个新鲜,没想却是个颇有仙资的,潜心修炼日后修为怕是会在自己之上,渐渐的便上了心,十二个师兄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师弟也是喜爱得紧。洛玄不喜欢在观中别人也如宫中一样喊他三殿下,感到拘谨和生疏,而大家又觉得直呼皇子名讳不妥,便唤他小十三。
而如今,从来舍不得打一下洛玄的师父,却这样粗暴地对待他曾经最疼爱的小徒弟,师兄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言。
天心道人被拦下,几个师兄簇拥着他回了屋。余下的人目送着师父离开,立刻围绕到洛玄身边七嘴八舌,灵犬也终于慢吞吞挪到他身旁坐下,安慰似的舔舔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