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道:“眉眼间是很像。”他放开了手,直起了身子,又道,“不过,倒也有点像你姑母。”
清婉垂了首,无声地笑了,道:“听说婕妤娘娘年轻的时候,不是也有几分肖似奴婢母亲吗?那么奴婢像婕妤娘娘,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儿,倒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帝笑了,一挥手,“起来吧。”
清婉缓缓地站了起来,脑子里还在琢磨着,皇帝说的“她”,到底是指她母亲,还是她姑母。
皇帝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眯了眯眼看她,问道:“你可知道,朕今日传你来,所为何事?”
清婉不言语,她知道这种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朕是没想到,这几天之内,会有这么多人来向朕要一个人。”他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看着她面上毫无动静,仿佛他说的,与她并无什么关系。
“唐才人是你妹妹,她求朕,放你去她那里,倒也无可厚非。昭仪先前便说过与你交好,如今想让你去灵犀殿,也说得过去。可是皇后,甚至是淑妃,也来为你说情,朕就很好奇了,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这许多的后妃,都来跟朕要你。”皇帝的视线未从她脸上移开过分毫,他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会惊讶。
老实说,在听见淑妃名号的时候,清婉心里是有一点动的,可她随即就明白了,那一定是因为李琰。她是有点感激他的,在越国公府被抄的时候,他也曾多方照应过她们那一院子的妇孺了。
皇帝终究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他一时有点郁闷,他见惯了朝臣,也见惯了阴谋,如今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于是他决定,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她:“那么,你想去谁的宫里呢?”他这样问道。
清婉抬起眼,面前的这位皇帝,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自己,他大概以为,自己的回答,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吧。也是,坐了这么多年的皇位,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掌控的呢。
“奴婢一介罪臣之女,无甚他想,只觉得掖庭宫,就很好了。”她这样答道,然后看着皇帝脸上的那一丝笑意,逐渐消失。
“罪臣之女……”皇帝嘴里如是念叨着,“罪臣之女?”他突然暴躁了起来,将案上的那一方山水描金砚台,一袖挥落在地。
杨颂守在殿门外,听得里头这一声响,不由得挺直了背,身子向殿内斜了些,试图听清楚里头的动静。他担心她。
清婉不为所动,她清楚这种时候,她该跪倒在地,然后诚惶诚恐地,祈求这位天子的恕罪。可她没有,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天子暴怒,看着他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来,责问自己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该宠幸你妹妹?”
清婉对上皇帝那充满着怒意的双眼,自己却眉眼弯弯起来,道:“是,陛下不该。”
和她料想中的一样,面前的这位皇帝,没有再狂暴下去,他只是笑了,不仅笑,还是大笑,就像是从来没这样开心过一般。
“你倒是很敢说。”在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之后,皇帝道,“除了太后,再没人敢这么直白地跟朕说这样的话了。”他踱回了案后,重新坐定,然后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选,朕替你拿主意。来人。”他唤道。
杨颂躬身进来,他一眼就瞥见了那躺在柱子边上的砚台,已经被摔碎了一只角。不过还好,唐姑娘还没事。他心内稍安。
“陛下。”他应声道。
“传朕旨意,掖庭宫唐清婉,性资敏慧,克令克柔,封……”
皇帝每说的一字,都让杨颂的心,往下沉了一分,她也要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吗?他想。好在殿外及时的一声“太后驾到”,将皇帝的话,拦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