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办公室里的这帮人,常宁的心哇凉哇凉的,这哪是一支带领全公社干部群众奋勇前进的革命队伍,简直就是人流中的残兵败将,不过,他得装出大无畏的样子,领导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在刘书记和王县长那里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要死要活也得拚搏一番后再说。
晚饭是老不死王石做的,隔年的土豆硬得象石头,一人一碗的鸡蛋汤没有一点点油荫,吃得黄小冬直翻白眼,唯一的利好是王石贡献出来的两斤老酒,让男人们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老不死王石就不用说了,某些方面常宁对他的了解胜过自己的外公,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老油条而已,快到退休的年龄,遇事总是绕着走的人,他的侄子王君青,年纪和黄小冬相仿,看脸相就是个老实人,起码继承了王石善于受气的光荣传统,就是似乎心眼不如黄小冬多啊。
水利员虞挺华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看上去象个四五十岁的老农民,幽黑的脸庞乱哄哄的头发,哪象个省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他的老婆于瑾稍好一点,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兼公社计划生育管理员,身上还残留着城市女性的气息,因为她是回城后又返回农村追随自己丈夫的,让常宁心中好生佩服,听说虞挺华的父亲是个老右派,不知哪里出了叉子,至今没有平反,因而不管虞挺华愿不愿意回城,反正他暂时难以出人头地,好在他对本职工作还是认真负责的,大青山里的抗旱救灾搞得不错,再加天时地利,没见大青山里的老百姓外出逃荒讨饭的景象,他们两口子功不可没。
一声不吭坐在门口的那个女人,粮食专管员杜秋兰,始终保持着淡漠冷然的表情,对新来的领导仅仅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点头,连句欢迎词也没有,让常宁心中好生郁闷,是自己不招待见,还是这个女人天生的冷血,听王石说这个女人象公社院子里的空气,看不见摸不着,对谁都那付冷冰冰的面孔,他娘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干部,据说在青州地委传部待过,好像因为作风方面的问题,才被发配到乡下来的,常宁暗自瞅了几眼,果然蛮漂亮的,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挺瘦,皮肤白白的,一种病态的美。
至于坐在身边的武装部长罗铁贵,对常宁来说早已是如雷贯耳了,南疆前线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在部队里就是营长,凯旋归来后,在即将提拨为团参谋长的前夜,爆出了他亲自枪杀俘虏的事,英雄的形象立时化为乌有,最大的战功也挡不住脱下心爱军装的命运,和他同级别的战友,转业后都比他过得痛快,在这个到处都缺干部的年代,当个公社一把手二把手的转业jūn_rén多得是,只有他当了个公社武装部的代理部长,今年年初才勉强转了正,当上了公社党委委员,将近一米八的个头,铁塔似的结实,爽朗的性格让常宁喜欢,都是本地人,都喜欢喝酒抽烟,口不遮拦的脾气,令人倍感亲切。
都是倒霉人啊,常宁一边吸着烟一边心里感叹,政治也许就是这样的,在不可阻挡的滚滚洪流中,倒霉人的人更容易物以类聚的在一起,罗铁贵虞挺华们的诚挚和坚持,唤起了他身上难得一见的豪气。
“常书记,对不起你啊,”罗铁贵说道,“几个土豆一碗蛋汤一杯老酒,这欢迎宴会太寒酸了。”
常宁微微一笑,“老罗,在眼前这种困难的局面下,能不让我饿着肚子就是烧高香了,我可不是金枝玉叶,当年也出门要过饭的,咱们不用讲究这些东西吧。”
罗铁贵爽朗的一笑,“常书记,你来之前,我算是公社暂时的负责人,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我把这付担子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