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裤的左腿裤脚往上一层一层卷,直至我看到他大腿内侧的两个二指宽的伤疤为止。他指了指,接着说:“这是在一次起吊钢筋的时候,被从上面掉下来的钢筋砸穿的。缚钢筋的时候,我绑得不够紧,放得也不够平衡,两根钢筋从七层高的地方掉下来。好在工友推了我一把,不然两根钢筋可能会从我脖子穿刺而下。工友推一把,我想闪,但没站稳,摔了一跤。钢筋把整只脚都穿透了。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才出来,可是再也不能在工地干活了。”
一直以来,我都想问问他是怎么瘸的,想看看他的这个伤口,但却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从来都不敢说出口,直到今天,我才见到。那两个伤疤令人怵目惊心,可他却描述得如此淡定,好似如喝茶吃饭一般平淡无奇。我想,这其中的惊险、懊丧、痛楚,只有当年的他才知道吧。
“不必怜悯,也不要怜悯,那样会让我觉得很悲痛。其实真的没什么,就这么两个洞,还赚了不少钱呢。工程队赔给我的钱,除了支付医药,还剩好几万。隔了段时间,我往家里打了两万,还还了一万二到你的卡上。爸爸到钱,知道我过得挺好,也就不再担心了。”
他把裤脚放下,又接着开始讲述。
躺在医院那段时间,我挺想你的,你已经成了我戒不掉的心痛。
我打电话给童童,知道寰宇买了新手机,就让他给你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他再转告给我。他是第一个知道我腿了瘸的人,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忍住没有告诉你我的消息。其实,我也有再三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
我在杭州待了三年。后来,寰宇因为上班的缘故,不能经常联系你,我从他那里得到你的消息也越来越少。忍不住想你的我就回到了羊城,开始在羊城工作。
我偶尔会去我们原来的学校看看,有时也会去咱家附近转转。有好几次我都遇见了小博,他已经长成了大男孩,可是他却早已忘记了我。倒是妈,她的记性挺好。有一次在超市里,她好像看到了我,一直追着我。我躲了很久才避开她。
如果不是因为外婆去世,我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看着你过得开心快乐,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外婆去世时,匆匆见了你一面,发现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多愁善感,把日子过得那么苦兮兮的,这更加坚定了我要离开你的信念。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找不到你自己的人生,找不到你自己的感觉。
如果不是张兰打电话给我,说梁燕想见我一面,我是不会去参加同学会的。对于梁燕,我欠她一个交待。对于她,我真的是无脸狡辩那全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自私铸就的过错。我不该有形婚的想法,更不该在立了婚约后出尔反尔,完全没有男子汉的担当。她的这一生,估计被我毁得够呛!
她的姑姑因为不甘婚姻的束缚而选择了自杀;她的父母因外遇而离婚,甚至动了刀子;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婚姻却是新郎的逃婚。这样三段有着切肤之痛的婚姻,应该足以压垮她对婚姻的信赖吧?对于廖炜,我只能说抱歉!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让梁燕重拾对婚姻的勇气,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叮当的户口是在我的名下的,爸爸知道我不会再结婚了,所以征求了弟弟和弟媳的意见,把她过继到了我名下。但是,叮当依然叫着他们爸爸妈妈。平时她叫我爸爸,如果寰宇也在的时候,她会叫我大爸,叫寰宇小爸。其实,我觉得叮当在不在我的户口之下,真的一点也不重要,我从来都不担心养老这回事。
但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所以那天喝早茶的时候,我把她带过来了。我觉得这是了断我们三个人之间恩怨的最佳方法。梁燕是一个观察很到位的人,她可能觉得这其中有问题,所以趁我们去卫生间的时候,问了叮当一些话,从而推断出叮当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说出不结婚也可以有孩子的那番话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们之所以会闹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因为你的多疑;可是,让我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也是因为你的多疑。如果你那天不跟踪我,我想,我们这辈子可能就只能那么默默爱着对方,却永远也没有太多交集。因为我们说过,做不到永不相问的时候,我们就做到永不相忘。我,是有信心做到这一点的。
“其实,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好奇你的住所。我如果问你,你肯定不会说的,所以只好跟踪。翔宇,我其实很好奇,这么多年你一直躲着我,为何最后却突然愿意接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