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快叫医生啊!”
叶海涛确实受了极大的刺激。然而,也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明白,小月儿是没了都被炸得开膛破肚了,在他怀里没了气,叶海涛该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他满心盼望着奇迹降临,好让小月儿能够气死回生,故此在听见古谷川那句“小月儿死了”,他的魂魄一瞬间也跟着抽离了。
在叶海涛昏迷的时候,古谷川已经从停尸房里的几十具尸首里认出了小月儿小月儿只用了白布盖着,她从侧面受到了轰炸的波及,医生把她的肚子缝上了,身上还有多处的擦伤,由于病床不够,她只能这样被搁置在冰凉的地上。
古谷川凝望了许久,接着才慢慢地俯下身来,把白布单子掀开来。
他无声地唤了一声“小月儿”,怔怔地从伸出双手来,颤颤地抚摸小月儿的脸庞,仿佛想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古谷川很早之前就理解到了,人命是最脆弱、最不值钱的东西。早上还蹦蹦跳跳的生命,才一转眼而已,就这样……没了。
小月儿、小月儿……没了。
才从母亲里肚子出来,就让他抱着的小娃娃,早上还对他挥手,叫他爸爸的孩子,就这样……
没了。
古谷川慢慢地托抱起这冰冷的躯体,在小月儿的额头上亲了亲,满满在嘴里回绕的全是腥味。他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轻声地说:“小月儿……下辈子,再做爸爸的女儿,好不好?”
古谷川喃喃自语般地说:“要答应爸爸、一定要答应爸爸呀……”
他流不出泪,只能剧烈地喘息着,痛不欲生地把脸埋进女儿的颈窝里。
叶海涛醒来之时已经过了一天,他魔魔怔怔地爬起来,也没寻死觅活地哭喊,只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停尸房,在里头待了一个晚上。
这时节死了人,也只能烧成灰装起来,找一处地方好生埋葬了。那几天,叶海涛都像神魂出窍一般,旁人说话也不大留意,没一会儿就要忽然站起来,说是女儿在哭,满屋子地叫小月儿。
古谷川没法时时刻刻地伴着他,又深怕叶海涛出事,就叫人去把前些日子躲到码头的亨利找回来。亨利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重操旧业,又听说了小主人逝去的消息,满心复杂地回到公馆。他甫一踏进房间,就瞧见了叶海涛的侧影。
当叶海涛闻声转回头的时候,亨利就心惊得快要哭出来了叶海涛两鬓都白了。
扔手雷的凶手并没能真正找到,一连逮捕了百人,也说不清到底是马共干的还是彭亨的抗日联合队作的乱。
叶海涛从古谷川嘴里听到这些事情,也不表现得十分关心。他手里捏着小月儿的玩具,茫茫然地发呆,刚养起来的身子转眼就又瘦了下去。
古谷川从后搂住他,指尖轻轻地拂过叶海涛发白的发鬓,将头抵在他的肩上,也静静地不说话。
◎◎◎
到了一月末尾的时候,调派的命令正式下来了。
连同古谷川在内的,还有佐藤宗次郎少将以及太平洋总署的两位陆军大佐,分别带领十几个师团连队,于泰缅边界的麻瓦底驻军,分散军力分别前往缅甸孟拱和密支那城的日军军事要塞。
古谷川将那份诏书握在手里,山下大将走向他,在他的肩上郑重地拍了一下,说:“古谷,你跟着我从东北打到南洋来……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
古谷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慢慢地退了两步,弯下腰来。
“大将,古谷川在这里,向您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