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不容抗拒的坚持都是因为顾谌岭想对他好。顾谌岭是这个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但他不是对着好人或者对着对他好的人就能笑出来,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十五年来一切开心的事都离他远远的,他习惯了。
习惯了那个阴湿的屋子,习惯喝醉酒的莫占全,习惯在他身上砸拳头的父亲,习惯了敛自己脸上的情绪,不管是疼痛,还是喜悦。
他也习惯了接受顾谌岭的好,习惯舍不得推开他。
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
他庆幸能够认识顾谌岭。
他们拿着三好学生的证书一起走下台,交换了名字,互相说了班级,在某个周末放学回家的时候,竟然惊讶的发现两人顺同一条路。
真巧。
顾谌岭住在隔壁的小区,他住在旁边胡同的破平院。他不知道顾谌岭是怎么想的,从第二天起,在那个上学必经的岔路口,每天都能看见顾谌岭的身影。
到现在顾谌岭穿着松垮校服站在街沿等他的样子,已经在他脑海里固定成一张过了塑的照片,怎么抠也抠不模糊。
午间顾谌岭把莫祁拉到厕所,脱掉他的校服外套,撩开里面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是白`皙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不论看多少次,顾谌岭都无法平静对待。他的手在抖,咬牙切齿道:“把衣服拉着。”
莫祁心里面怪异,伸出手紧紧将衣服下摆往上攥,手不自觉也抖了起来。
顾谌岭手颤是因为心疼夹杂着巨大的愤怒,而莫祁则是因为心里开了一道鸿口,里面有一只老鹰在裹着鲜血的糙肉上盘旋,有疤在快速愈合,又有新的地方在皮开肉绽。
冰凉的软膏轻轻在皮肤上软化开来,指尖游移的地方传来一丝丝痒意,他忍不住缩了缩。
稍微低头就能看见弯着腰一心为他上药的人,认真而细腻。
这个人这么好。
每回他受伤,顾谌岭就会这样给他抹药,然后一遍又一遍邀请他到家里去玩几天,他当然不给自己答应的机会。
他是去过顾谌岭的家的。
顾谌岭的家很大,有着温柔热情的漂亮母亲,威严又让人安心的父亲,甚至连做饭的阿姨,也那么善良亲切,做了一桌子他很喜欢的美味佳肴。
心里面阴暗的一角在蠢蠢欲动,那时候的他觉得这一切真让人羡慕,又嫉妒。
不得不说顾谌岭的药膏确实效果很好,比他买的劣质产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每次一涂抹上去,就不疼了。
真不疼了。
很快他的身上各处都有冰冰点点的凉气蔓延,顾谌岭小心翼翼地将他衣服放下,欲言又止。
莫祁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脑袋,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已然换了副模样。
眉眼弯弯,星眸流转。
他说:“谢谢。”
在今后两个人分开的日子里,顾谌岭总是回想起这个如沐春风的笑容,这个真真切切地只对着他一个人才展开的无声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