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云上,英雄佳人相拥漫步,应邀而来的媒体记者抓紧每个角度拍摄这沪上难得一见的佳话。
周澜一身隆重的西装,笑吟吟地看着这“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不知谁家的小姐,从他身后走来,问他:“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周澜回过神,礼貌一笑:“鄙人姓周,名澜。”
那小姐礼貌一笑,再张嘴前,一眼扫到了他垂在手里的钢拐杖,神情僵硬了一下,试图笑得更加甜美,她礼貌地自报家门,问了声好便走开了。
周澜点头微笑,礼貌相送。
那女孩是鼓足了勇气,来请他跳舞的,只是刚才没看到他的拐杖罢了。
周澜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站得久了,腿就不听使唤。
今天尤其严重,他站在征婚台上,看着杜云峰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他的腿就疼了。
红男绿女们退潮搬纷纷相拥进入舞池,他一瘸一拐地往后走。
与人流逆行,耳边是音乐与欢笑,眼前是西装裙裾的魅影,只有他与大家的方向相反,好像一条被潮水遗留在岸的鱼。
他的腿再也不能跳舞了。
默默退出舞厅,他把灯红酒绿关在身后,躲进了另一个世界。
为了避开众人,他拖着沉重的伤腿沿着楼梯下到九楼。
进入休息房,伸手拽松了领结,他仍然觉得透不过气,推开偌大的窗户,夜色下的黄浦江映入眼底,客轮呜呜的鸣笛声与楼上舞会的音乐交响在一起。
腿好像更重了。
第一次扮演了证婚人,这种经历很奇怪,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看到对云峰执起别人的手,给别人戴上戒指,他心里就酸得不行。
而他对上杜云峰熠熠生辉的目光时,听到那句“我愿意”时,他想到多年前那个落霞漫天的傍晚,他的小云峰跪在他面前,忐忑地掏出戒指,问他愿意吗。
当所有人都称赞才子佳人的时候,他努力地附和,笑得脸都僵了,可是心里酸得不行。
曾几何时,他们春风得意,生机勃勃,走在哪里都惹眼的一对兄弟,他们亲密得容不下任何人,他们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可是造化弄人,世事多风雨。
周澜靠着墙,力不能支地坐到地毯上,胡乱从裤兜里掏出烟,手都有点抖。
叼着烟,可是没摸到打火机,他四处张望,看到了茶几上火柴盒。
索性都不想站起来了,他爬了两步够下火柴盒,抽出火柴。
楼上结束了一曲,开始了更欢快的一支曲子,可能是太欢快了,周澜听得很烦躁。
也不知那火柴是不是受潮了,他连擦好几根,偶尔有点火星,一直燃不起来。
他烦透了,连火柴都嫌弃他缺手缺脚,最后一根竟然用力过猛直接折断在手里。
发泄似的,他拿着半截火柴使劲擦,明知道擦不燃,他还赌气用力划,结果戳透了火柴盒,连手指也戳了个窟窿。
连盒火柴都不听他的使唤,这手,这脚,再不是当年灵灵俐俐好手好脚了。
周澜连烟带火柴一把丢了出去,他的头发散落下来,本来干净利落的背头向前挡住了眼睛。
腿疼,心里也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