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了根,几天时间疯狂的开枝散叶,心里竟是承不下了,再不动身去瞧个结果,这株小树怕是要无休止疯长,把他扎个肠穿肚烂。
拎着衣箱,腰里揣上□□,瘦得和杆子似的周澜上路了。
他在靠窗的座位,满眼关切的哑巴叔和半大小子云海来送行,哑巴叔打着手势让周澜一切小心,一定平平安安回来,把云峰也带回来,周澜趴在火车窗边,宽慰他一切放心,他会尽力办好。云海年纪小,不晓得关外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只是踮脚挥手,大喊着慕安哥你早点回来,让哥哥给我写信,我也想去关外看他。
随着高亢的汽笛声,火车在白色雾气中缓缓启动,周澜隔着玻璃挥手,站台越来越远,火车越来越快,他的心越来越轻快,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搬下去了。
一块石头搬下去,另一块石头搬上来。
纵然已经坐在飞驰的火车上,周澜仍然说不清为什么要去关外,杜云峰已经和他撕破脸一拍两散,这趟千里迢迢的奔波到底目的意义何在,他心里没个底。
难道说云海不放心你,所以我替他来看你?又或者说我在家里坐牢呆不下去了,所以又来你这避难?
想到这些,他心里沉甸甸的,很上火。
他一上火就嗓子痛,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落的这个毛病。
周澜抬起一只手,拇指碾压着眉心,喉咙隐隐的痛起来,心里绞得慌,浑身酸麻,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他摘下礼帽扣在脸上,向后靠到座位上,凝心聚力的抵抗一阵阵的难过心里打鼓,自己可能是染上大烟瘾了。
一夜过去,他滴水未进,在摇晃中一路昏睡,再醒来时,车正停在锦县加水,蒸汽把列车围的云里雾里,周澜的头抵在玻璃上,连眼神都是无力的,射出去的目光没了穿透力,散散乱乱的不聚焦,从玻璃车窗的反光里,他也瞧出了自己面色泛青,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着白色不是好人样。
周边和对面坐着的几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就把手里的孩子抱得远远的,生怕他有传染病。
周澜不看他们,只是靠在玻璃上漫无目的向外看着。
上下车的大多是折腾货物的商人,还有年后走亲戚的百姓乡民,穿得厚重窝囊,加上随身挑扁担,抬箩筐的,随身都带了不少货,不大的月台显得乱糟糟的,一副不堪拥挤的摸样。
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周澜捕捉到了,他张嘴叫,哑着嗓子没发出声音,于是伸出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拍拍窗户,引起那人的注意。
那人拎着一件行李,望向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马上认出了周澜,他大步挤过人群,从离周澜所在车厢最近的车门登上列车,行李箱高举过头顶挤过人群,停在周澜身侧。
“唐大哥”周澜张嘴喊道,只有沙哑的气声,由于太用力,干巴巴的嘴唇裂了口子,凝了一点血出来。
挤挤挪挪,旁边的人看他们认识,便挤出了一小块地方,唐骏荃挺威武的一个汉子,半个屁股搭上座位,挤在周澜身边,为了节省空间,他不得不侧着身子,一条胳膊放在周澜身后,他犹豫了一下搭上对方的肩膀:“周老弟,你是不是病了?也去奉天吗?”
他几乎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一副病容的青年和去年那个神采奕奕的漂亮青年联系在一起,不期而遇,几乎认不出。解下随身的水壶,他两条胳膊环住周澜,双手拧开盖子,里面的水还热着,直接送到对方嘴边。
趁着热乎气,周澜伸手自己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嗓子里又热又苦的滋味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