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十岁那年,大哥哥和二哥哥接二连三的死去。
大哥哥是得了急病暴毙,从喊肚子疼到伸腿瞪眼不过一天的功夫,郎中跑进家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死时口鼻涌血,指甲乌黑,是个死不瞑目的样子。
二哥哥恰巧在家里人少的时候,自己蹬着板凳落进了院子的太平缸里,水缸又深又重,二哥哥大头朝下,折腾到死。水缸里连个鱼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看什么。
一年之内,周家两起人命,上上下下的人都说晦气,风烛残年的周老太太请了道士来家里超度作法,一场法事完了,道士留下一句宅子太凶,命硬的能镇住升官发财,命薄的住了不得好死,如此云云之类的话,然后拿着钱财甩开袖子匆匆跑了。
没多久,周老太太就过世了,她咽气之前,周澜在娘的催促下,站在床前,冷冰冰的唤了一句“奶奶”,这是第一次叫,也是最后一次。
大姨太得了心病,转了心性吃起了斋,念起了佛,也不怎么出自己房间了,搞得周家宅里一阵外一阵的香火味。
二姨太年过三十,也没了再领养一个孩子的心气,再说本家知道周家不吉利,也不肯再将男孩子过继,索性二姨太乐得自由自在,打牌跳舞,及时行乐去了。
周澜成了名符其实的独苗,三姨太的日子倒因祸得福好过了一些,在三姨太和哑巴叔的悉心照顾下,周澜终于堂堂正正起来,这一年,他上了洋学堂。
洋学堂的同学们都是家境很好的,陈约翰,李乔治,张安娜……都是些透着洋味,自我感觉极好的孩子。周澜上学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的生活终于开始明朗了,随着潮流,他虔诚的信起了基督教,为他受洗的贝利神父像慈父一般温暖,他用圣洁的水轻点周澜的额头,水滴在眼前滴落,周澜想:“让我的罪孽都被洗净吧,我自此要做一个美好高尚的人。”
贝利神父给他了英文叫查理,所以同学之间经常呼唤他周查理,或者查理周,新名字如同新生一般,一度让他有了幸福的错觉。
他经常放学滞留在学校的教堂里,他愿意为主奉献,而贝利神父就是主的化身,他慈祥和蔼,高大温暖,他时常在贝利神父转身后,偷偷凝望他宽阔的背影。
贝利神父年过四十,永远穿着一套黑色宽大的传教士斗篷,他抚摸周澜小小的脑袋,聆听他虔诚的祈祷,甚至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亲自打着伞将周澜送回家,为了不让小孩子淋雨着凉,他背着小小的周澜。贝利神父不懂中文,他用简单的洋文同周澜交谈。
周澜趴在神父后背上,心里激动,果真是有血有肉,让人沉醉的温暖安全,周澜搂进神父的脖子,用中文咕哝的一句:“爸爸,我好爱你啊。”
上学第一年就这样顺利而美好的过去,周查理的生活看起来那样崭新鲜活。
他的家庭比不了那些家世好的同学,但他决计不让同学们看出来,他每天都极尽可能的体面,衣服永远是整洁合体的,手帕也永远叠得整洁,抹了发油的头发,光洁得一丝不乱。
太美好的事总是不长久。
天津城虽然大,坏事传千里,不吹灰之力的。同学之间逐渐开始有了流言蜚语,“野杂种”“捡来的孩子”这样的话传进周澜的耳朵,年少无遮拦的嘴是最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