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狼狗咆哮着窜进了树林,到处乱嗅,时不时狂叫,七八个日本人端着枪跟进来,枪口端已经上了刺刀,这比人还高的杀人武器闪过黑夜里唯一的光,坚硬,冰冷。
日本兵互相喊话,周澜这半年大概已经能听懂一些日语,他们在说:“就在附近”“快”……
厚底马靴踩在雪地里咯吱作响,离树洞越来越近……
海东青飞进黑鹰山,扑棱着翅膀落到枯树上,歪着头,用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眼前的景色。
在这半山窝子里,有一处木栏围起来的大院,里面有横七竖八、高高矮矮的土房子正常人家可没有把房子盖得这么随意的。
正中间的最宽敞的堂屋,此刻亮着几盏油灯,粗木板大桌旁,围坐着一圈各式穿着厚棉袄的人,清一水的男人,个个面有凶相,无论如何看起来不像好人。
主位上坐着个年轻男人,说年轻,绝对是从身量外形上看出来的,个子很高,厚棉袄盖不住青年人特有的身子骨轻健灵活劲儿。
但是脸就没法瞻观了。蓬头垢面这个成语在他这找到了归宿,他发如鸟窝,须眉肆意生长,将本身面目完美的掩盖,外出作恶都不需蒙面。
他的姿势气势与面目打扮堪称天作之合,毫无违和感的搭配他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一脚也踏在凳子上,面对粗瓷大碗的小米粥和苞米饼子,他百无聊赖的挖了挖耳朵,末了,手指一弹。
当然,也没人在意是否有不明飞行物,以及不明飞行物的去向,这些糙汉子神略紧张的等着这蓬头垢面的大王颁旨。
“就这些?”他以懒洋洋的姿势开口,声音却年轻洪亮,没有一丝懒惰的气息。
“大哥,就这些,雪下了三天了,下不了山,库房里也得省着用。”边上一个黝黑的毛头小子毕恭毕敬的站起来。
青年大王盯着桌上的东西,嘴巴里嫌弃的啧了一声,随即双手交叉握拳,抵住额头,手肘支住桌子。
一桌子汉子乱七八糟的抬手效仿,知道这是要“开始了”。
青年大王摇头晃脑念念有词:“阿!亲爱的天父,感谢你赐下的阳光和雨露,使地上产出丰美的食物,感谢你为我们带来这洁净的小米粥和苞米饼子,也希望您为世人带来好的天气,让这大雪快他娘的停,兄弟们都快吃成和尚了,嘴里要淡出鸟来了,大家需要开荤,祷告奉主耶稣基督的名,阿门!”
“阿门!”众人虔诚祷告。
“发克!吃吧!”大王一拍桌子,妖魔鬼怪立马现了形,有站的,有坐的,还有蹲着的,各就各位吃起来,呼哧呼哧的填饱肚子。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心里也清楚了,不需介绍,能在这穷山恶水混饭吃的,不可能是基督徒他们是黑鹰山上最彪悍的一窝土匪,那年轻人是老大,名叫杜云峰,有名,无字,因为行业关系,人送外号“杜疯子”。
这是一伙新拉的绺子,在这方圆百里还没混出名气,杜云峰十九岁混到了山寨第一把交椅的位子,在土匪界,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孙悟空在花果山与一众毛猴成帮结伙,但本质却非凡物。杜云峰,也不是凡人,虽然看起来一水儿的土的掉渣,但他似乎有具备些半洋不土的气质。
明明粗人一个,却时不时的又能蹦出文化词,洋文也能说几句,就是在绺子里棋不逢对手,咕哝几句洋文也没人能接上,让他生出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当初上山的时候,别人都是扛着刀拎着棍,丛林当中,暴利法则,肯定要吃碗刀口舔血的饭。杜云峰也是扛着刀来的,只是刀鞘上还俏皮的栓着根绳儿,绳子下边捆着药包似的、方方正正的油纸裹的一本书,比青砖还厚,鬼画符一样的洋文,没人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