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魂魄齐聚,无消散之忧,”苏檀声音一沉,“你却不同。”
宫饮泓抬起手掌,双指一捻,指尖竟蓦地冒出一朵红梅,不由怔忪失笑:“我如今,算什么?”
“活下去,是人是妖都好。”苏檀定定凝视着他,目露忧色,“可她留下的丹药,只能助你三个月魂魄不散。当年事后我曾在昆吾山找寻多次,也未能找到消失的那一缕魂魄……”
“最后一缕魂魄,”宫饮泓转眸望向窗外的飞雪,怔然一笑,“我知道它在哪。”
痴情血契曾将他与萧熠的魂魄连在一起,若是无故遗失,只会是在解咒时纠缠不清,被他带走。
“你知道?”
宫饮泓点点头,眸中露出一抹明亮灼热的神采,终于将最想问的事问出了口:“你可知,朝夕城的萧灵照,他如何了?”
“果然是他……”苏檀苦涩又释然地笑了笑,缓缓道,“昆吾山大宴之后不到一个月,朝夕城忽打出神君诛魔的旗号,向万法门宣战。三个月后,萧灵照攻下风陵峪,一日之间召回了所有的青蚨铜钱。”
那一日,遮天蔽日的青蚨如同细密的箭雨,在众目睽睽之下纷纷飞回风陵峪,仿佛一张无形而可怖的罗网自所有人头上撤去,那铺天盖地的画面,惊世骇俗的真相,带来的是整个江湖的震荡。
“一夕之间,万法门由正变邪,尽失人心,公输煌震怒,约战萧灵照。”苏檀眼前仿佛又闪过那日的情形,两人在昆吾之巅临风对峙,在万众仰望的目光中,萧灵照面如霜雪,唇齿轻启,不知说了什么,门主陡然震惊失色,只片刻间便果真如身受天谴的邪魔一般碎尸万段,化作了一滩血肉,而萧灵照在欢呼声与膜拜声中一步步走过去,踩在他的残躯之上,仿佛踩过最卑微的尘土,低眸扫过峰底的众人,神色淡漠无情得如同睥睨人间的一轮冷月。那一瞬间,就连他也几乎臣服在神君威仪之下。
“那一战后,灵照神君名震天下,无人敢掠其锋芒。之后三四年,朝夕城在中原建了许多神君府邸,声势浩大,四海回避,乃至朝廷也尊他为神君,在灵山重设神坛,祭祀萧筠。”
宫饮泓听得入神,心中乍喜乍悲,既为他遂心如意,扬眉吐气的神君开心,又为他孤身只影,深埋无踪的小白难过。
他的小白曾那么认真又欢喜地打算着替朝夕城扬名之后,便做他一个人的神君,等实现的一日,宣誓要当他信徒的人却早背弃他,成了泉下枯骨。他将什么都告诉了自己,连神印也给了他,他却一直在骗他,别有用心地算计他,甚至血肉横飞地死在他面前……种种过往叠加在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情无义,可恨至极。
“我去找他。”想到此处,宫饮泓焚心蚀骨般再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到萧熠面前,让他再把自己捅死一次才解心头之恨。
苏檀望着他的神色,迟疑了一瞬,怕惊动什么般放轻了声音:“他要成亲了。”
宫饮泓浑身一僵,仿佛过了许久才听懂这几个字,张了张口,没说出一个字来,半晌,忽缓缓地蹲了下去,像被剜去了心头血肉般,双目通红地蜷成一团。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他都不知该哭该笑,该庆幸小白如他所愿地将他抛之脑后,还是遗憾他曾唾手可得却如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的痴心妄想,或是为自己自作自受活该痛苦的下场拍手称快。
十六年,他眼一闭一睁,昨日情仇就已是前尘旧怨,他还揣着满心污泥般的罪孽无人可恕,他已拂去肩上尘埃,回到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云端。
“君为云间雪,我是地上泥……”月影西斜,更深露重,宫饮泓将目光自不远处的院墙硬生生了回来,呸呸两声,止住了口中无意识哼出的小调,头黯然抵在窗框上,“什么蠢人写的词,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