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峪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心中不禁咯噔一声,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笑道:“这位董大人……”
董,字兰芝,董太师的小孙子,去年刚刚中了进士。一个出身并非寒门子弟,出仕却硬生生要自己考上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心气的,而这位董也是跟着梁王起过大事的,先前姬子峪调查萧后当年死亡的真相之时注意到这个人,不,准确的来说是不能不注意。因为将萧后缢死悬于大殿梁上的人,就是这个董。
史书上不遗余力的将这段史料白纸黑字的老老实实的记载道:梁国,返图三十年,冬。萧后其子姬子岫意图谋反,萧后畏罪,逃。带兵截其于梁宫园,萧后拒不伏诛,缢之,悬于大殿之上。百官震服。
史书中,这位董提到请示梁王的字连半个都没有。
未经请示,缢死一国皇后,事后梁王却分毫都不曾处罚于他,反而这位董大人平步青云,这几年来在官场中也是如鱼得水。
可见这位兰芝兄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梁王的看法。但这奏折中所说的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叫人胆战心寒。
梁王静静的看着他,笑道:“子峪怎么看?”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姬子峪缓缓将奏折放下,波澜不惊的道:“请父皇准许我来做此事。”
“……子峪,孤知道你同赢凛关系向来不错,”梁王闭上双目,疲惫不已的道:“但越是这般越是要避嫌……”
“父皇,”姬子峪道:“实不相瞒,儿臣一直在调查赢千里当年战死的真相,还有我娘亲同穆夫人的死……最近查出了些眉头,赢千里战死沙场并非父皇一力促成,赢凛这些年的恨意毫无道理!简直可笑!”
梁王显然气得不清,道:“你查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孤说过了,你在宫中安心调养身体就是了……”
姬子峪毫不畏惧,一撩衣袍,大大方方的跪下道:“董大人这折子将赢凛多年罪状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赢凛这些年在各地名为清剿实则是对梁都控防,其野心昭昭天地可鉴!儿臣奏请父皇斩杀佞臣赢凛!”
梁王神色复杂的看了他片刻,然而姬子峪直挺挺跪在那分毫不让,他这模样不像是跟赢凛有旧情,反像是跟赢凛有旧恨……他眼中那种踏踏实实的恨意没有办法欺瞒,两人当年怕是有过龃龉,小孩子之间吵了架也是可能的。
这么一想,梁王又宽了心,假意斥责道:“胡闹!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能说杀就杀?”
姬子峪周周正正的对着梁王磕了一个:“儿臣鲁莽了,不过还请父皇将此事交给儿臣彻查。”
梁王无奈的道:“你如今也没有查案的身份,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怎么查案?”
姬子峪像是才想起自己还是个闲散富贵人,支支吾吾道:“唔……那……”
“去找监察司正使左征,你且去给他做个副使,好好跟着他学点东西,这个人有点真本事,比白石不遑多让。”梁王给他批了手谕,有些无奈的道:“御林军中有个小将是禾将军的旧部,我将他批给你,东奔西走的,也得有个保障才行。”
“谢父皇。”姬子峪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神思这才堪堪缓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书房的,晃晃悠悠的一味在路上走着。他刚才大概是疯了,他奏请斩杀赢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