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赶上了那年的初雪,出生的时候差点被脐带缠得断了气,身量比对门秦队长家媳妇生的男婴小了足足一圈,皱巴巴的,可怜极了。如今周泗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杜瑛的孩子还是细胳膊细腿的,奶团子似的,瞧着弱不禁风。
这孩子的眼睛......实在太像杜瑛了,这双杏眼像是有淙淙流水淌过,碾碎了漫天星光,纯洁的、无辜的望着你,让你深陷迷幻的平行空间在那里,你是无所不能的巨人,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为这双永远如孩童般纯净却又无意识散发诱惑的眼眸,拱手让出一切,献祭自己。
周怀竹在叶燃身上,看到了他曾经深爱的女子,那是遥远的纯真年代,那时他仍是少年。
他忆起多年前的午后,烟雨蒙蒙,客舍青青,正是江南梅熟的季节。
窈窕纤细的女孩,眉如远山,目色漾水,浅笑吟吟,撑一把泼墨油纸伞,踩一路细碎莲步,于青石板小道尽头,缓缓走来。
江南的风吻过她及腰的墨色长发,缱绻悱恻,缠|紧了他的魂。
他想,她应是他的姑娘。
彼时他逃了北地风沙肆虐的城,逃了那森森沉沉的大|院,两手空空,余一颗年轻的心,怀揣可笑的梦想,一路向南。
老天垂怜,在三月的江南,他终于遇见了他的姑娘。
那时倚仗年少轻狂,无所畏无所惧,一眼作万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转动酒杯,眼波流转,娇憨嗤笑,指尖蔻丹细细。
秋夜寒凉,他拥她同|枕共|眠。夜幕沉沉,耳畔是她浅浅温柔气息,胸口是她温热心跳,衬着 窗外雨打芭蕉落闲庭,他方知那句“画船听雨眠”的念想。
其实,不过惟愿一世安稳罢了。
一世安稳,便够了。
只是世事大都难遂人愿,莫道飘忽姻缘。这世间,容得几回花好月圆?
周怀竹给秘书打了电话,吩咐他先回去,然后道:“宋姐,麻烦再添双碗筷,我陪这位小朋友一起吃个饭。”
却见原立在桌旁的叶燃并不坐下,而是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围巾,作别道:“谢谢周叔叔好意,不过今天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明天一大早还有课,我就不陪您吃饭,先回家了。”
周怀竹上位数载,平日里都是旁人捧着哄着,便是有意见也是九曲十八弯地跟他商量,多少人四处打点只为了跟他同桌吃上一顿饭,哪里见过这等不买他账的人。不过叶燃那双像极了杜瑛的眼睛,却教他心内窜起的这股火气发不出来,摇曳着摇曳着,便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