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这才发现,这个吃苹果连皮都懒得削的人,现在正借着微弱的灯光,拿了把小折刀,正专心致志地坐在床边削土豆。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那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纹路。
他也不是削皮,而是小心地削出一片,就轻轻搁到她手背上。
谁知土豆片硬邦邦地,像跷跷板一样支棱在她手背肿起的弧度上。
他轻轻把它拿掉,低下头再接再厉。
可土豆片一薄,就会不争气地断掉。
陈晨气不过,索性将断掉的零头碎尾,拼贴着敷在了伤口处,并轻轻地用手指压了压。
做完这些,他像完成了件大事一样,轻轻舒了口气,一抬头,不期然对上了韩梅半睁的睡眼。
陈晨微微一笑,像是怕惊醒她的睡意,声音低低的:“睡吧,给你手消肿呢。”
她幻想中的冷嘲热讽全然没出现。
韩梅看了自己的手背一阵,才想起这个消肿的法子,还是当年陈晨肠胃炎住院的时候,她给教的。
陈晨当时还埋汰她连药膏钱也舍不得花。
她气得不行:“什么叫绿色环保无公害不知道哦?”
陈晨躺在床上,白眼一翻,双手抱胸,将臭屁表演到了极致。
不过所幸,这法子他最后也没用上。他血管粗壮,连吊了好几天的针都一点事没有。
反倒是土豆被搁在床头捂得发了芽,被他当成了小盆栽。
韩梅的回忆被他的问话打断:“手肿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到医院的时候,附近超市都关门了。”
韩梅一下子想起他和柳琳爸爸的那顿饭来:“你怎么在这,不是吃饭去了吗?”
“你都不好好吃饭,我能吃得好吗?”陈晨理所当然地。
搁平常韩梅肯定会反唇相讥的,此时不知道是她刚醒过来所以反应迟钝,还是因为手疼导致心情不好,所以嘴巴只是紧紧抿住了,并不做声。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快她手背上快要流下来的土豆汁液揩掉。
他的温柔是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拉锯。
她想起护士们的闲话,忽然嗓子眼一堵,鼻子一酸,有泪水顺着眼角滑入了鬓角中。
她慌里慌张地用另一只手盖住眼睛。
“怎么?灯太亮了?”陈晨问。
韩梅着鼻子说:“没什么。”
陈晨辨出声音里的哽咽,伸手去抚摸韩梅的额头:“很痛吗?”
她不说话,借扭头把泪揩在枕头上。
“睡吧,我看着你。”他不等他反对,就灭了台灯,缩着身子躺进了一旁打开的陪人床里。
韩梅咬着下唇,将泪光中的千言万语都藏在黑暗里。
她睁着眼,看着自己那被烧成灰的心,叫陈晨轻巧吹了口气,又不争气地透出了几丝暗红来。
韩梅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你别对我那么好。”
“睡吧。”陈晨微微一笑。
他在黑暗中想:可幸他是山中猛虎,懂得慢慢靠近,轻嗅蔷薇,细味芬芳。
他那心爱的人啊,就是太宰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