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长老们这次哄骗迦兰城民的目的,不是想要唤醒少城主,而是……”
郑薇绮吸了口冷气,音量不自觉更大:“为了玄烨!”
贺知洲啧啧叹气:“少城主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异心,从那以后就成了敌人,那帮二五仔怎么可能助他醒来——这样一想,他还真是有点惨。”
确实挺惨。
醒着的时候拼尽全力只为护住城中妖族的性命,却被自己人背后捅了刀子;沉睡之后也逃不开惨遭利用的命运,成了明面上的傀儡,其实好处全给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可怜城中的妖们被耍得团团转,冒着被正道修士发现的危险外出收集精元,却沦为杀人的帮凶,为仇敌做了嫁衣。
孟佳期听罢,已是脸色惨白如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郑薇绮见她这般模样,少有地放柔了声线,用安慰的语气低声道:“孟姑娘,此事事关重大,不如你带我们找到长老,让我等与之当面对质。如何?”
孟佳期眼底血丝上涌,闪过一缕沁了猩红的恨意,咬着牙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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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所在的星机阁人去楼空。
他们在当年的大战中同样受到灵气波及,加之少城主很可能也对他们下了杀手,听孟佳期的描述,状态虚弱得跟半只脚入土的老人差不多。因此才会设下阵法,试图以卧底之计除掉玄虚派一行人,而非正面解决。
如今想必是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知晓谎言被戳穿后,便毫不犹豫地逃离了此地。
星机阁保留着数百年前的建筑风格,雕有龙凤图案的木窗被长明灯照成浅浅的朱砂红,纱幔低垂,静默无言。
袅袅白烟自香炉升腾而上,如同女人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一点点拂过窗台、轻纱与银丝织就的帐缦,香气无影无形,随白气一起蔓延至房屋的各个角落。
宁宁奔波许久,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边兴致寥寥地打量着周遭建筑,一边听郑薇绮问:“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迦兰城,逃去了岸上?”
孟佳期摇头:“姑娘有所不知,从屏障外进入迦兰城轻而易举,但若是进来后再想出去,便不得不花费极大的灵力。以他们的状态,应该没办法离开此地。”
“所以那群老大爷最可能去的地方,”贺知洲来了兴致,腰间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应该就是那什么魔君的老巢——咱们是不是也有机会屠魔了?”
“现如今尚不知晓玄烨的所在,我会告知城中已醒的妖族真相,拜托他们寻找玄烨与长老踪迹。”
孟佳期喟叹一声,似是已在今日耗尽了毕生的力气:“诸位不如在城中歇息一段时日,也好治治身上的伤。”
郑薇绮笑呵呵地应声,视线穿过窗户,直勾勾看着街边林立的店铺,又拿出了那个记录灵感的小本本。
裴寂蹙眉把玩着剑柄,似乎有些不耐烦,就差直接来一句:怎么还不打?
……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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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在城中歇了下来。
迦兰城里的妖族们在水中沉睡百年,醒来后也很少与外界接触,因此个个都憨厚朴实得过分,像是刚从某个儿童动画片里穿越过来。
宁宁被几个热情的小姑娘带着选了身新衣服,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思来想去,总觉得心烦意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笃信了一切都是书中内容,没想到先是出了贺知洲那样一个大意外,如今的剧情还跑得没了边,在崩坏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这实在不是多么愉快的体验。
现在看来,以后究竟要不要继续信任原著和系统……也是个大问题。
宁宁洗完了澡闲得无聊,又因为心里翻来覆去的思绪没办法专心,只得放弃继续思考,打算到街道上散心。
众人都住在城主府的客房,彼此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她刚推开门,便感到一阵剑风。
是裴寂在练剑。
他换了身新衣服,仍然是与夜色无异的黑。少年人黑衣黑发,剑光却是雪浪般纯净的雪白,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时,照亮冷白色皮肤。
周围无风亦无声,只有屏障之上白茫茫的莹光缕缕坠落,让人想起破碎的浪蕊浮花,如月色般倾泻而下,又被他锋利的长剑斩断成零星几点。
宁宁很认真地想,或许裴寂之所以喜欢穿黑衣,就是因为黑色浓郁,不会让他满身的血看上去十分明显。
听见她房门打开的吱呀声,裴寂停了动作,垂眸转身。
宁宁很少与裴寂单独接触过。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层透明的薄膜,彼此礼貌却有些生疏。
本来么,她秉持着恶毒女配的自我修养,一直刻意与男主拉开距离,但现在被系统狠狠诓了几遭——
这原著本身就先天畸形后天发育不良,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来管她。
她正要开口,没想到裴寂居然抢先出声:“师姐。”
宁宁笑了笑,脸颊上隐隐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这么晚了,你还在练剑啊?”
裴寂:“嗯。”
这句话说完,便不知道应该怎样接下去。
他儿时成天被娘亲关在家里的地窖,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后来长大拜入玄虚派,又因为魔族血统的关系受到排挤,连愿意与之接近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所谓的“交朋友”。
对于裴寂来说,比起聊天,在九死一生中越级打怪要更加容易一些。
他不禁心底一阵烦闷。
烦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