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孙悟空的冷笑,也不知怎的,文殊竟尔觉得隐隐有些不妙,兀自点头道:“当真!”
孙悟空哈哈一笑,朗声道:“菩萨直认不讳,果然有担当!不过你害了国王之命,却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说过去的。原来以为这妖魔害人性命,夺位谋国,乃是一己所为,料不到居然是菩萨的授意。他所犯者是弑君之罪,菩萨身为主谋之人,罪加一等。”说到此处,双目圆睁,把金箍棒举起,指着文殊菩萨,喝道:“弑君之人就在眼前,已然亲口招供,左右还不拿下,更待何时?”
眼下定身法已解,众人手脚俱能动弹,闻得孙悟空之语,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按尘世间法理而言,那青毛狮子弑君夺位,委实犯下弥天大罪,而文殊身为主使之人,也决计逃不脱干系。若是换了凡人,受十次极刑都嫌少了。但眼前的不是凡人,乃是菩萨啊!世间的法律对于菩萨可有约束力么?这一点即便是熟读律法三千的刑部尚书也未曾想过,当下人人都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文殊见到场中景况,脸色一沉,道:“我已说得明白,此事原有因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有此报,乃是此前种下之因所致。你尚纠缠怎的?”
孙悟空冷笑道:“菩萨此言差矣!你是大能菩萨,无生无死,浸了三日,于你何损?何况你又是变化了前来,他肉眼凡胎,如何能识?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他所浸者,不过是乌鸡国中一个僧人;菩萨所伤性命者,乃是一国之君,这怎能相提并论?难道菩萨仗着法力高深,便可将人界律法视若无物,横行无忌不成?”
文殊听见孙悟空句句诛心,渐觉应付艰难,连忙合掌道:“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国王与寻常僧人,无有分别,若论本来,皆属无有,不过都是一具臭皮囊,何来贵贱之分?”
孙悟空摇头叹道:“若是众生平等,他只浸你三日,你却还他三年灾殃。谈何众生平等?莫不成在你心中,菩萨比一国之君来得更为尊贵?”
文殊闻言,顿时语塞。可不是么?刚说完了众生平等,人家才泡了你三天,你就整治别人三年,这不是自打嘴巴么?其实在文殊心中,当然把自己看得比这乌鸡国君尊贵万倍,那人凡胎未脱,不过一蝼蚁矣,怎么能跟佛门的菩萨相比?但是这东西虽然是明摆着的,却只能在心里面想想,不能宣之于口。要知道自秦汉以来,人界皇权膨胀,虽然也敬拜鬼神,但人皇的权力却不容挑战。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至少在名义上而言,在人界之内无人比皇帝更加尊贵。就算以文殊的身份,也不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直承:“贫僧当然比皇帝要尊贵得多”。身为君王,也断不容有人在自己管辖范围内,骑在自己头上,即使那个是仙佛神圣,也是如此。倘若传了出去,只怕那些忠君爱国的老夫子们口诛笔伐就足以把他淹了,更会导致天下的帝王对佛教心存芥蒂,佛教的传道恐怕就不太好办了。是以这句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
孙悟空可不管他脸色难看,续道:“国君已然是九五至尊,菩萨若是比国君更为尊贵呵,那只能是上九之数,上九是什么来着……对了,是亢龙有悔!菩萨三年前不以原身相见,是为戏君;使坐骑将君王推入井内,受三年水灾,是为弑君;此时尚在狡辩,欲脱己罪,是为欺君!有此三罪,断无可恕,不知菩萨现下可有悔乎?”
悔啊!文殊菩萨肠子都悔青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箝口无言,哪料得到孙悟空言词如此犀利,偏偏只和他掰扯这尘俗法理,竟教文殊难以招架。愣了片刻,面上升起红云,怒道:“我不与你分辨。此乃天数,岂是你能懂万一?你若有异言,大可上灵山与佛祖折辩。我却不来和你搅扰,我去也!”作势便要离去。
孙悟空大喝道:“正要拿你明正典刑,哪能去得如此容易?此事老孙既然管了,便当管到底!兄弟们,与我拿下了!”一声令下,那文武百官中便有几人出列,举起刀枪来取文殊。见到这些个凡人上来,文殊本不放在心上,待得其中一刀砍过来,惊觉刀风凛冽,锋刃有妖云笼罩,大吃一惊,脚下用力,莲台滑开丈余,定睛看去,原来那文武百官中,竟然有几个妖王,鹏魔王、狮陀王、胡支祁、袁洪、候聪等都在其中。难怪此前来时,觉得心神不宁,隐隐望见那金銮殿上有妖气盘旋,原来人家早就变化了埋伏在此。
见此情形,文殊哪里还能不明白?怒极反笑,道:“原来你们早设好了圈套,等贫僧来钻。好,好!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