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嗯了一声。两人手都大,握着伞柄的两只手不可避地挨在一起。张栩用的是挨着孙恭一的那只手打伞,因此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身侧,虽然淋点雨,还不算尴尬。而孙恭一是用外侧的那只手去打伞,这样一来孙恭一就有一只手夹在两人中间,随着走路的摆动一会儿碰到张栩的腰,一会儿碰到张栩的臀部。张栩让这只手撩得脸通红,差点就要硬了,但此时就是两人挤一把伞的情况,伞还是人家孙恭一的,所以张栩也说不出来什么。两人就这样尴尬又暧昧地踩着水往外走。
张栩问:“家里没派车接你吗?”
孙恭一说:“没,最近想锻炼身体,所以走着走了。”
张栩“哦”了一声,心里就在盘算两人该怎么回家。他骑了自行车,而且他估计孙恭一家里肯定住在什么高档住宅区,反正是那种肯定离嘈杂的市区很远的地方,估计不是步行能走回去的,最合理的方式只怕还是他骑自行车孙恭一打出租。
这样想着,张栩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不舍。他生平头一次发现,两个人,一柄伞,不用说笑,只要这样慢慢地走就很好,好像狂风暴雨全都成了背景音,不再可怕也不再重要了。
眼瞅着都要走过校内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了,张栩才对孙恭一笑笑,说:“....我骑了自行车。你打出租走吧。....你身上应该带钱了吧...?”
孙恭一:“没带。”
张栩彻底败给他了,说:“堂堂孙公子身上都不带钱啊。”
孙恭一摸摸鼻子,笑眯眯挑了挑眉毛:“反正没带。你不是骑自行车了吗,驮着我走呗。”
张栩把伞扶正了些,说:“那怎么行....给你淋感冒了怎么办。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钱,你拿着打个出租。”
张栩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在这暴雨声中,他好像依然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响。他把手放在校服裤子口袋上按了按,就面无表情地说:“..我也没带钱。”
孙恭一好哥俩似的一把搭上他的肩头,把伞举得高了点,说:“走吧,咱取车去喽。”
两人哈哈大笑着打着伞在雨中冲往自行车棚,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高兴,但是就是高兴,浑身上下都飘飘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孙恭一给张栩打着伞,张栩开了自行车锁,翻身上了车,看着自行车简陋的后座,就有点不好意思,说:“要不.....你还是打出租吧....”
孙恭一在他腰上拍了一把,轻轻一跃就坐上了自行车后座,一手给张栩打着伞,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环上张栩的腰,说:“走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已经上了贼船了。”
张栩笑着骂了一句,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两人呼啸着冲出校门,把门卫大爷“哎哎不让在校内骑自行车知道吗!!!你俩哪班的!!!”的呼喊远远甩在身后。
雨哗啦啦地下,自行车轧在水泡上,就激起一道道水花,张栩说:“你抬起点脚,别让泥水崩着。”
孙恭一好像没听清,喊了一句:“啊?”
张栩更加大声地喊回去:“让你抬起点脚!别让泥水崩着了!”
孙恭一喊:“哦!听着了!”
张栩:“......”
张栩又喊:“你家住哪啊!”
孙恭一:“东边开发区!”
张栩:“我靠那你跟我骑什么自行车啊!骑到今天下午咱俩也到不了家!”
孙恭一:“没事!你骑累了我换你!我骑累了再换你!”
张栩:“.......”
张栩埋头蹬着自行车,他头上的伞被孙恭一打得稳稳的,不管张栩是拐弯,急刹,还是画龙,伞就是牢牢长在他的头上,半点也浇不着他。
这天s市下了很大的雨,张栩觉得可能是雨洗得吧,往常他回家路上天天都看的平凡景物,推着烧烤车叫卖的小贩,追来赶去的小情侣,层层挨挨五花八门的小店,都变得那样有活力,有希望。
好像下了一场雨,一切就不同了,全都不同了,他愿意蹬着自行车,一往无前地冲到未来去,只要腰上有现在这只搂着他的手,只要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现在这个人。
骑了一会儿,张栩给孙恭一指:“看见没!那边那个路口!左拐!再直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是我家那小区了!”
孙恭一:“哦!记住了!那你晚回家家里不担心啊!”
张栩大喊:“还不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
孙恭一:“你可以先回家打个招呼!然后再下来送我回家!”
张栩:“.........”
张栩觉得,今天的孙恭一,跟他印象中的那个笑面虎似的公子哥不太一样。张栩想,没准孙恭一就是一个傻乎乎的二愣子,为了掩盖他二愣子的本色,所以才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吧。
后来的很多时候,张栩回忆起他这一刻对孙恭一的定义,都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傻乎乎,被孙恭一一时的倦怠给麻痹了,轻信了他,因此而十分后悔。但张栩只敢后悔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他知道,再往下想,他就会明白,他和孙恭一,其实本可以像这场大雨中一样,开开心心地相处的。只是因为后来孙恭一和他一时情热滚上了床,张栩是个简单的,平平常常成长着的男生。他对孙恭一心动而不自知,因为不自知,所以不觉得这种心动危险。等到上了床,一切都脱离了稳态,他就开始想得太多,想这个,想那个,想得多了就不想再想了,想逃。孙恭一不想让他逃,两个人最终流于猫抓耗子的互相折磨。
这个道理,其实张栩知道,但是他不敢想。直到他看见宋航和徐子宁,看到他俩不是冤家不聚头最后又面不和心和地呆到一起,才开始明白。张栩觉得,他和孙恭一的发展,好像和宋航徐子宁是正好相反的。
宋徐是一开始掐得死去活来,后来开开心心抛下成见在一起;他和孙恭一则是一开始开开心心在一起,后来反而你追我赶一团糟。
正因稀有,所以那天雨中的自行车,才显得尤为可贵。一切好像都是从那天开始的,又好像不是。一点心动,一点温情,其实润物细无声般地,早在两人同在一个班级那天,就开始了。
继续回忆那天大雨,张栩骑了一会儿,就回头看孙恭一有没有浇湿。果不其然,孙恭一把伞都打在张栩头上,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伞外。张栩往后推了推伞,说:“给你自己打着,都浇湿了。”
孙恭一说:“不用,我不怕。”
张栩:“我也不怕啊。”
孙恭一说:“要不这样,你下来,换我驮着你,你负责给我打伞。”
张栩:“o了。”
于是张栩靠边停下,俩人换了位置。张栩坐上后座,上面还残留着孙恭一的体温,张栩心里蓦地动了一下。他接过伞,另一只手别别扭扭,就是没法说服自己搂上孙恭一的腰,最后还是放在了自行车座上。
孙恭一也没说什么,就是启动得挺猛,猛蹬完了还画龙。张栩“啊啊啊啊”大叫几声,喊:“你骑车技术挺出众啊!”
孙恭一:“那你还不搂紧了!说不准一会儿就把你甩泥地里!”说完,孙恭一就扳着张栩胳膊绕到了自己腰上。张栩搂着孙恭一的腰,慢慢也就自然了,搂得越来越紧,后来孙恭一骑得四平八稳,也没再画龙。张栩想把伞也打在孙恭一头上,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控制不好,后来两人都浇湿了。
其实走起来才发现,开发区也没有想象得那么远,两人骑了四十多分钟,也到了。两人在雨里骑了一路,还都穿的夏季校服,竟然也没觉得冷,浑身都滚烫滚烫。
后来的路还是都由孙恭一骑完了,张栩要换他,孙恭一没让。
他俩一路骑着,说了很多很多事。从小时候打了谁家的鸡蛋,弹玻璃球的战绩,到求学过程中的困惑,未来的打算,人生的理想。甚至家里的烂摊子,亲戚之间东家长西家短都说出来了。张栩自问不是碎嘴的街坊,但对着孙恭一,他就是藏不住,什么都想往外说。
后来快到孙恭一家的时候,孙恭一挺自然地说了一句:“说说你的择偶标准吧。”
张栩:“....啊?...啊?”
孙恭一:“嗯。”
张栩:“啊(四声)。”
孙恭一:“什么?”
张栩脸通红,挠了挠头,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