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针对此次突厥意图进犯之事,几个大臣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主战派认为,我中楚国力荣盛,军需充足,打发一个小国的狼子野心,绰绰有余。更所谓,养兵一日用兵一时,中楚每四年都要征收两万新兵,从新兵蛋子练到有实际战术的士兵,需多长时日的训练,他们和领兵人的辛苦可不能白费。一定要上战场去试手,才不愧为一个真材实料的士兵。再者,去年年初都将西凉打的落花流水,这次又是有人进犯,咱们这就求和了?西凉人会怎么想?恃强凌弱?突厥也不比西凉强多少啊!
主和派则举出各种今年不适再战的理由。这个说琼州大旱拨出去多少钱款粮食,那个说渤海潮搬迁难民花费多少多少,种种大灾小难,国库已经很难在支撑起一场战争。若真是开战,就需征收民税,到时各种问题都会随之而来。而且,一旦和突厥开战,保不齐契丹就开趁虚而入,一国与两国之间的战争,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几个老臣新秀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掀桌子。萧政晔抚着砰砰跳的额角,目中神色已经不耐。
突厥这次的事,与上次西凉突然袭击可不是一样的情况。若说吃力确实是吃力的,主和派的理由都是现实问题,但若不战,让城池比突厥多出来两倍还多的中楚人脸面往哪儿搁?
吴公公瞧着皇帝好比过低黑一样的脸色,收紧了交握的双手,低低垂着眉眼当活雕塑。一旁小太监送来提神茶,他忙接过来,摆摆手让人退出去。这时候,还是不要出什么岔子,以防他们小命不保。
冰淬纹的茶盏凉如秋夜,吴公公搁在萧政晔手边的位置,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出。
皇上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这样与大臣一坐就是一晌的,精神头是跟不上来,非得喝点提神的茶水,才好一直听下去。
萧明钰身后跟着周恒,两人皆是清隽如风,进到议事堂,好似也将一阵凉风带了进来,让几位大臣心胸霍然敞开了那么一点,眼前皆是一亮。
救兵来了!
其实谁都知道,他们在这里说这么多,有时倒不如一个能拿捏全局的人来影响皇上的心思。到底是战是和,估计就看太子殿下的了。
萧政晔抬抬眼,瞧见儿子带着周恒过来,微微愣了一下,叫周恒来做什么?这可是军情……
“明钰怎么来了?”
他缓缓将身子靠在后面,好歹有器重的儿子在,自己也适当的休息一番。哎哟,他那个腰背哟,坐的都僵了,他都能听见自己动作的时候,里面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呻吟。
萧明钰微微颔首,目光谦逊笃定:“突厥突然在我边境屯兵,此事非比寻常。儿臣作为储君,必当为父皇解难分忧。”
周恒在其身后,静立若松竹,沉默如水。
萧政晔微微点头,眉宇间被臣子吵吵的倦态似舒缓了一些。他将视线环绕一圈,看着下面的大臣各个脸上还有争讨后的涨红,太息少顷。
座上皇帝的目光,好似灼烧在众人身上的火,瞬间将方才太子和俊秀状元郎进来的清凉意扇的一干二净。大臣们一时有些忐忑,难道皇上不希望他们这样探讨?
萧政晔缓缓压下身上的不适感,喝了口茶,淡淡道:“明钰对此事有和看法啊?这屋子里的人,都为要不要出战喷了不知多少唾沫星子了。”
下面的大臣各个面上挂不住,老脸比之前还红上几分,议事堂顿时多了许多掩饰的干咳声、清嗓声。
萧明钰微微笑了一下,眸中清明。
“儿臣以为当出战。不说我中楚的兵力强盛必败突厥,单就其无头无尾的屯兵我朝村落,就该给突厥人一个教训,才能让各方探子看到我中楚对侵略我朝土地的强硬态度。”
萧明钰明晰的话语里,透着淡淡的强势与理智,温缓的语调却是众大臣都没有的。此时的君臣,倒显得泾渭分明,君者沉稳练达,臣子攻于功成名就。
萧政晔刚想点头,萧明钰又道:“但方才周翰林一番话,让儿臣以为,此战不必打,也打不起来。”
“哦?为何啊?”萧政晔略略惊讶,目光落到周恒身上,示意他来回话。
周恒上前一揖,抬眸道:“臣听闻,突厥与我朝一向交好,未有交兵之旧。臣在翰林院中研读史书,参对百年来中楚与各国关系,突厥都未有矛头,且与我朝互通有无,来往商路亦繁盛,更不必提我朝与突厥交界的几个重镇,我朝百姓与突厥人民通婚成为一家的现象。”
“周翰林,咱们现在在说战争呢,你怎么扯到商业婚配上来了?”主战派的一位老臣生硬打断周恒温温淡淡的声音,微红的两颊瓮动,目里略略鄙夷,“再怎么说,你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还是我朝科举榜首,怎么也得又对外抗御的勇气,怎么连你都说什么求和的话?”
萧政晔挑眉。这老匹夫今儿说话怎么这么呛,再怎么说,周恒也是自己钦赐的状元,话不能说的软几分?
周恒倒是没有太受影响,朝那老臣恭敬点头,“微臣还未说完,待臣说完了,您有异议再提不迟。”
老臣瞧瞧他,再瞟一眼上面萧政晔微沉的脸色,点了头。他只是觉得这状元整日没个声响,需找机会琢磨琢磨他,给他多长长见识而已。
“突厥与西凉不同。西凉入侵重城,是为了夺去重城的矿山和各种丰富资源。而突厥矿藏与我朝总量相差无几,且由于我朝边境对突厥开放,突厥人的各种技术都已上升,能够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从这方面来说,突厥没有进犯我朝的动机。此乃其一。”
“其二。突厥不仅与我朝相邻,还与契丹相连,从地形上还看,突厥夹在我朝与突厥之间。”周恒这话刚落下,一边安静听着人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又摸不清是什么,便敛了神思继续听下去。
“契丹与我朝中间虽隔了突厥,但其实也是与我朝接壤的,就在我朝东北角处的连山,此山向东延伸渐趋平缓,成为一个中楚与契丹的连接谷。臣在翰林院中,协助李维学士帮助陛下草拟各种政令回文,发现近一年来,守防连山的总兵大人发觉契丹不明迹象,数次请求加重防卫。”
“而契丹比突厥人更凶悍,心性烈野,其战马彪悍,jūn_duì强硕。但此国没有突厥好的地势,多高原深山,气候异常恶劣,连牲畜都难以养活。臣查史书,契丹人逐水草而居的面积在逐渐缩小,多年来新降生的婴儿多有夭折,致使契丹人口逐渐减少。为了相对他们国家的这种恶劣形势,抢占有利的城土。相比突厥,更有可能侵略我朝掠夺食物和城池的,是契丹!”
“而连山缺口过小,不能通过大量人马,若真要开战,契丹人有九成可能先灭掉突厥,在突厥的领地上修整时日恢复元气,再来与我朝对峙。”
一旁的众人恍然,议事堂中仿若又回到了方才的凉爽。但亦有人有疑问。
“你的意思是,突厥为保自身,先来与我朝求和以求保护?!”
“那为什么不直接前来,反而在边境屯兵示威呢?”
“就是说啊,这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