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锡等在无影小筑,端坐轮椅,望着那一墙的蔷薇花开,眼神温暖得如和煦阳光。眉心的朱砂。仿佛因她的到来,越发的熠熠生辉。
上官靖羽下车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端坐轮椅,等在篱笆墙下的男子。
墨发如缎,被微风轻轻吹起。他回眸看她,只一眼他的浅笑。便足以教人如沐春风。
她缓步走向他,终于站在他跟前。
他淡淡道,“来了。”
她点头,“我来还你恩情。”
“是来了断的?因为你要嫁给二皇子了?”他说得很轻,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伤。
“不管我嫁不嫁二皇子,我都要还你救命之恩。”她上前去推轮椅。
谁知却被他突然握住了手,“你就那么不想再见到我?”
她不说话,只是抽回手,将他往屋子推去。
芙蕖和素颜远远的站着,谁也不敢上前。
“其实重公子若非不利于行,跟小姐蛮般配的。”芙蕖自语。
“他们郎才女貌,本就该在一起。”素颜道,“只可惜,命运弄人。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总归不会一路坦途就是。”
芙蕖望着素颜,“二皇子都要上门了,小姐还能有选择吗?”
“事在人为,命中注定的事,谁都说不好。”就好比她那个冤家,说好了会在十里亭见面,可她回回去,他回回避而不见。
阿靖尚且还能见着面,她的冤家却始终神?见首不见尾。
银面男子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清静雅致的竹楼小屋,一如桃花谷内的摆设,分毫不差。可见他确实是个有心人,也是个痴心人。
他定定的望着她。见她俯身蹲在自己的跟前,不觉苦笑两声,“若我一辈子不能走,你会不会一辈子帮我治下去?”
她蹙眉,“想得美。”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他看不清她眼底复杂的神色,到底蕴了什么样的情绪,只见她微微扬唇,“你终归是要娶亲的。”
“我不要任何女人。”他敛了眸色。
“我有什么好?”她问,“任性,刁蛮,时不时会发小姐脾气。我还自负。有时候会很无情。你该明白,我从小接受的,是我爹的谆谆教导。宁负天下人,绝不叫天下人负我。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他点头,“我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那也该明白,我们是不可能的。”这是她第一次说得如此决绝。
“因为我不是官宦子弟?因为你是相府嫡女,未来的二皇妃?”他唇瓣微颤。
上官靖羽摇头,“都不是。”
重锡深吸一口气,“那我明白了。”
心里有座坟,埋着未亡人。
她轻轻挽起他的裤管,“还需要我做什么?”
“借你的血一用。”他盯着她的脸。
上官靖羽一怔,“我的血?”
“把血滴在碗里,银针沾了血,再为我针灸。”他道。
音落,上官靖羽略显诧异的凝着自己的掌心,愕然想起了盛开在自己手心的桃花。绚烂的颜色,栩栩如生的桃花,那代表着什么?
素颜说,有一种人的体质特殊。
那么她到底特殊在哪?为何她自己不知道?那她爹,知道吗?
她忽然想起,爹说过,不许喝酒。她记得自己自从喝了酒,才能看见掌心的桃花开,那么……爹是知道的?这是为何?爹入朝为官,少不得应酬,自然是要饮酒的。
这种特殊体质,莫非承袭了她母亲?
娘?
见她不说话,重锡稍稍蹙眉,“哪里不舒服吗?”
上官靖羽愕然回过神,“没有。我的血,真的如此重要吗?”
意识到自己说的,也许她无法理解,重锡转而道,“我的意思你也许不太明白,只不过这世上,确实有些事,无法用言语解释。”
“你……”
不待她想好要怎么开口,重锡继续道,“我知道,若我早些开口,你必定以为我是为了你的血,为了我这双腿才会如此待你。所以……”
她笑得有些微凉,“所以你宁可断了这双腿,也不肯开口。可是你潜移默化的教我如何医治三皇子的腿,实则也为自己做过准备。”
重锡不语,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你肯……原谅我吗?”
音落,上官靖羽抿唇不语。
她徐徐起身,羽睫微微垂下,站在他跟前,良久没有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很难。”
“我……一直试着去相信身边的人,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努力过,但是很多时候,心不由己。我也想过,很多事都是双方面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然则我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她敛去眸中月华,面色微冷。
“我身在丞相府,我以为自己活得很简单,我爹保护得我很好。可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曾经看过的,都是……”她苦笑两声,“我先帮你治腿吧!”
他骤然握住她的手,“若然治好了腿,你该如何?”
她一愣,“我没想那么多。”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认真的盯着她的眸。
“我走得了吗?”她问,“圣旨已下,二皇子即将上门,你拿什么让我跟你走?我若跟你走,那便是与皇帝为敌,与二王府为敌,与丞相府为敌。抗旨不遵,罪同忤逆。上官家的满门,我输不起。”
重锡点头,“如果,我替你承担一切,你还会不会跟我走?”
“你到底是谁?”她憋了一口气,终于开口。
他愣在那里,“你觉得我是谁?”
她不说话,只是用刀子割开了手指,将血滴在碗里。血,如常人一般鲜红艳烈,并无特别之处。
“我帮你扎针吧!”她俯身蹲下。
“你明明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靖!”他一声低喝。
她冷然抬头,气息微喘,“还想我怎样?我还能怎样?”
“我一直陪着你。”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
“我真的尽力了。”她俯身以银针沾了碗中的血。
重锡失神的望着她,“若我死了,你还会如此坚持吗?”
她手中的银针一抖,险些扎错了地方,“胡言乱语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生不如死,怎么活?”他问。
额头有冷汗不断的渗出,重锡的面色乍青乍白,视线却一刻不离她。她全神贯注,摒弃一切杂念,只将所有的心思扑在他的腿上。
一针不落,一针不差。
她,竟然真的全部记得。
是记性好,还是用了心,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所有的金针银针都落位,她才舒了一口气抬头,却见重锡双手死死扣住轮椅扶手,整张脸忽青忽白,身子竟有些没来由的抖动。
“你……你没事吧?”上官靖羽有些恐慌。
重锡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可见这疼痛绝非常人能忍。
他惨白着脸,笑得微凉,“没、没事。一会……一会就好……有酒吗?帮我拿点酒……”
她忽然明白,他那天说的话,他说:酒能让人忘了疼。
原来,是真的。
“我……我去帮你拿!”她转身就走。
下一刻,却被他从背后抱住了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