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秦漾恰好从屋里出来,糖儿用余光瞥了一眼,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他嘟囔道:“御弟哥哥。”
“啊?”
“《西游记》有个玄……”糖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将罐子里的皂角粉洒进水盆里,“我瞎说的。佛家人玷辱不得。你当我没说。”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不太懂你们读书人。”
铁蛋权当糖儿是被惹恼了在说笑,跟秦漾打了声招呼,等糖儿晒完衣衫被子,就邀他出去喝酒。
糖儿还在跟秦漾打冷战,没跟哥哥说什么就出门去了。
秦漾见那竹架上湿淋淋的被子似乎是还没洗干净,皱着眉头揭下来,又清洗了一遍。
糖儿很早就不肯让他帮着洗中衣和被褥了。就因为有一回秦漾在上边发现了痕迹还默不作声地清洗了,糖儿就像是条被捏住七寸的软骨蛇,惊了起来。从此以后糖儿就再也不肯让秦漾碰了,都是自己在院子里洗。
秦漾倒觉得没什么,毕竟糖儿是大了的。
他觉得有什么的时候,是在自己也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很糟的是那天晚上他梦见的是糖儿。他也忘了梦境里有什么,反正就是梦见糖儿了。这是他很清楚的。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垫褥上的印痕,大冬天清早先出去洗了把冰水脸。
秦漾冷静地想到他或许是需要找个媳妇了。长时间见的都是糖儿,都只梦得见糖儿了。
所以当又有媒人上门来说亲时,他毫不犹豫地去见了人家姑娘。
那是个姿容平庸却很温婉的姑娘。秦漾见了没有心动。他的心里竟然隐隐地释然了。他面对糖儿心里也是这样的感觉,毫无波澜。那就是不曾心动。
……不曾心动就意味着他不会愧对黄泉之下的秦雪文。他这样想。
当然秦漾也没来得及见到能让他心动的姑娘。匆匆忙忙间一年又要过去了。
年前糖儿就在拾行囊,一过完年就要坐马车去京都礼部参加会试。方梅知也忙前忙后地打理,嘱咐他要带上新做的棉衣和云肩。
秦漾将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交给糖儿。糖儿珍重地接过,抬头问他:“等我从京都回来了,阿哥陪我去逛灯会吗?”
秦漾在他眼里见到了期待和……名曰不死心的光亮。
糖儿故意挑在这个时候问,明知道他不会拒绝。
他点点头说好。
这年秦家没再操心杂钱和托人保举的事情。糖儿的事早就在县城里传开了,乡绅纷纷相助,知县姨丈也尽力帮举他。总之,糖儿安安心心地翻过红梅坡去了京都,一路顺遂无阻。
27灯会
糖儿一走就是半年多。他离开槐海镇时天上正落雪,乘马车回家时已将近霜降。
那时方梅知在屋里绣花,听见马儿的啼叫声立刻跑到院儿里来。她见糖儿站在马车下,接过车夫递下的行囊。她叫了声“糖儿”,迎上前去。糖儿转过身,背起行囊进院来,笑着走到阿娘跟前。
糖儿竟然比她高出了好些,她抱着糖儿,就像一棵迎风倒伏的弱小树苗。
方梅知带着他进屋去,问他这一路有没有受苦,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