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插言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刘拂跟着他走到一边去。
以辛隐约听见护士和记者等字眼,知道他是在跟刘拂如何安排她,心下不由一宽。
之后刘拂就出去了。后来带着一个护士来给锦成换药。以辛听见脚步声,就自觉的戴上了帽子,低头坐到角落里。那护士只朝她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她。下午和晚上都是她过来,一样动作麻利,一样进退无言,事情做完后便快速离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来打扰。刘拂送来了午饭和晚饭,就不知溜去哪里了。病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吃吃喝喝,谈谈说说,时间过的倒也很快。
华灯初上的时候,以辛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人却坐在那里不愿挪动。
锦成好像不经意的跟她开玩笑,“要不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在医院体验一晚vip待遇。”以辛马上道:“可以吗?”锦成道:“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你不介意睡沙发。”
以辛当然不介意。晚上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小小的一方空间,翻身都要小心翼翼,却叫她心安。她想过是否要打个电话回去,转念一想,有鹿神通广大,一定查到她去了哪里。如果他现在就叫她回去,她还不知怎么办。
九点多那护士来看过锦成一次,便关掉灯,退了出去。以辛听着房门轻轻被掩上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睡意全无。这晚的月色很好,一抹月光照进来,在屋中央的白色地砖上流淌。她盯着那片温润的光明,听见锦成问:“睡不着吗?”便嗯了一声。锦成又问:“冷不冷?”以辛答道:“不冷。”屋里开了暖气,她穿着高领毛衣,合衣盖着一张薄毯,周身发热。
两人都一时无言。医院到了晚上总是寂静的。偶尔听见远处马路上一两声车笛声,一会儿便远了。
锦成突然开口道:“以前我和以安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以辛听见姐姐的名字,来了兴致:“哦?什么时候?也是在医院吗?”
锦成道:“不是。是在深山野林的一个茅屋里。我们去那里拍戏,没有酒店,只好借住农家。农家的地方也不够,就腾出一间间茅屋来。无门无窗,男女混睡。就那样的屋子,还需要争抢。稍微慢了,便只能睡在屋檐下。以安麻利灵活,每次都能抢到最好的一间。我便沾她的光,不用露宿寒夜。”
以辛轻声道:“一定很辛苦吧。她从没对我说过。”
锦成半靠在床上,回忆着那段时光:“那时候并不觉得辛苦。那是我们第一次拿到一个像样的角色,待遇不高,却让人看到希望。”他顿一顿,接着道:“说起来,我跟以安还算是同学。你大概不知道吧,初中时我去乡下奶奶家上过一段学。在那里认识以安。不过那时不熟。直到几年后,在一个片场遇见,才真正交际起来。”
也是那时才知道,他们二人的遭遇何其相似。以不同的方式进入同一个行业,好几年无人问津,只能从跑龙套开始,风里来雨里去,受尽白眼与横眉。他身边的伙伴来来去去,放弃的比坚持的多。许多人改行或回家,起年少时的璀璨梦想。他却有家不能归,单亲的母亲到处宣扬他的“成就”,等待他荣归故里,而他中学辍学,身无所长,除了演戏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于是只能继续留在这片名利场的汪洋里沉浮。
原先跟的那个经理人卷了所有薪酬消失,留下他和另外几个也无处可去的人自谋生路。好在凭着他的面孔和经验,倒也能勉强度日。后来遇到刘拂,才慢慢有了起色。只是那段日子太昏暗,昏暗的不堪回首。心里最大的疑惑是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冷漠,可以那么势利,可以那么贪婪,还有各种龌龊与恶心。你永远不明白上一刻还笑脸相对的面孔为何下一瞬却突然恶言相向。也不清楚为何有人能无缘无故的找麻烦,事后道歉的却是受害者。
他跟以安境遇相似,感同身受,在那间茅屋里伴着月光,倾听着寂静乡夜里冬虫的,不止一次倾诉与探讨过这些问题。那时候他们还不够成熟,得出的结论颇为偏激。但他们的情谊却由此愈来愈深厚。现在回想,那亦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锦成道:“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困难跟困惑,有时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好在,身边总算还有说得上话的同行者。否则,真是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