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一只水杯,另一个少年的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脸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话,喷出的热气熏得少年苍白的面容微微泛红。
凌云想起来了。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冷。凌云的体质偏寒,双手和双脚一直抖个不停。然而他偏偏又有一些执拗,从来不带热水杯或暖手宝。他的同桌孟彦每次都将自己装满热水的杯子推到他的面前。最初他不愿意接受孟彦的好意,后来被那股热源所吸引,渐渐地习惯了用孟彦的杯子暖手。
后来的后来,当再次接过孟彦的热水杯时,他就听见孟彦的这句话。当时情窦初开的他,因为这句话而脸红了很久。
昏暗的隧道里出现了唯一的亮光,凌云拔腿就向那道亮光跑去,然而当他追上那道亮光时,白雾和少年都倏然不见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抡起拳头就向四方胡乱砸去。然而每一拳都砸空了。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一片白雾。白雾中,几个少年围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
“让你装酷!让你装酷!我看你还装不装了!”带头的少年不停地叫骂着,忽然自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阴森森地说,“如果我划破你那张小白脸,不知道林泉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说着,他就蹲下来,手中的水果刀慢慢凑近凌云的侧脸。这时,凌云忽的一拳砸向少年的脸。少年的身子顿时后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鼻子哇哇直叫。其他少年见状,脚下的力道越发凶猛。凌云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心里想着就此被打死也好。
“你们在干什么?!”路过的孟彦甩手扔掉书包,抡起拳头就冲过来,没过两分钟,几个少年都被他打趴下。
“你没事吧。”孟彦弯着腰,将手伸给凌云,一脸的关切。
“没事。”凌云淡淡地道。
见那团白雾也在慢慢消散,凌云以一只猎豹扑向猎物的速度冲过去。然而还是迟了。年少的孟彦笑着说了一句“以后我教你跆拳道吧”,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凌云敞开嗓子怒吼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然而他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阿云,我终于等到你成年了。”远处又出现一片白雾,隐隐约约可见的是一张大床,床上两个少年面对面躺着。年轻的孟彦温柔地亲吻凌云的脸颊,轻声说道:“可能会有一点疼,但是我会很轻很轻的。”
这次他还没有冲过去,那片白雾就消散了。
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一片白雾。
“你这个小畜生!你是老子养的,老子打你你还敢躲!给我滚出来!”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拿着皮带对桌下的小男孩吼道。
小男孩最终还是被揪出来了。一阵阵惨叫声响彻整个隧道。
凌云茫然地看着那个小男孩被挨打。其实父亲平时对他不错,也可以算得上有求必应。然而一旦两三两白酒下肚,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暴戾而狂躁。特别是在母亲走后,家里的地上到处都是酒瓶,凌云也浑身都是伤痕。
这边白雾刚消散,那边的白雾便悄然而现。
“阿云,妈妈来接你了。”吕美香露出久违的温柔的笑,而彼时十六岁的他已不再需要了。
最后一片白雾里,十八岁的凌云孤身一人行走在林间道上,徘徊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下一个转身他便看到一个名叫孟彦的少年举着相机映入他的眼帘。
“别动!”“咔嚓!”俊美的少年放下相机,眉眼弯弯,笑着向他走过来。
白雾里外的凌云都向他的方向奔跑着。白雾越来越大,忽然明亮的光芒刺痛他的双眼。
隧道消失了。
半晌,他才缓过神,偏过头就发现趴在床边闭着眼的孟彦。而他的右手正被孟彦紧紧地握着。胳膊有些酸,不过他暂时不想惊动沉睡的人,所以没有立即抽回自己的右手。
他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剑眉如旧,薄唇如初,然而那张致的面容上还是留下岁月刻下的痕迹。这种痕迹不是鱼尾纹那种浮现在表面的东西,而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成熟。
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没过几分钟,孟彦的眼睑便微微颤抖。下一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惊喜地望着凌云。
“阿云,你醒了。”孟彦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