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茶来点心至,三人匆匆用过,便即启程。自此一路向东,在官道上纵驰,一幌不觉走了月余光景,段誉听着途人的口音,渐觉清雅绵软,菜肴中也没了辣椒,幸喜这些时日,那梁萧不曾惹甚么事端。
这一日终于到了苏州城外,段誉心想:“这就要去上慕容博的坟了。番僧*不到剑谱,不会就此当真杀我,但在那慕容博的墓前,将我烧上一烧,烤上一烤,弄得半死不活,却也未始不可。但萧哥?”扭头睨他一眼,将心一横,也不去多想,纵目观看风景。这时正是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风吹在身上,当真是醺醺欲醉。段誉不由得心怀大畅,脱口吟道:“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梁萧击掌赞道:“段公子,好词?我也感慨一下: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鸠摩智冷笑道:“死到临头,亏你俩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兀自在吟诗唱词。”段誉笑道:“佛曰:‘色身无常,无常即苦。’天下无不死之人。最多你不过多活几年,又有甚么开心了?”梁萧笑道:“就是,人生古来稀也不过寻常事,他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明了活着的意义,那顶多是行尸走肉,空躯壳一具,有甚么好稀罕的?”
鸠摩智不去理二人,向途人请问“参合庄”的所在。但他连问了七八人,没一个知道,言语不通,更是缠七夹八。最后丧气走回来,问梁萧道:“小子,你不是吹说自己知道‘参合庄’的所在么,怎还不带路?”
梁萧邪邪一笑,皮道:“大和尚,你急甚么?段公子和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如今来了苏州,总得让我兄弟俩好好耍耍,享受享受,也不枉白走世上一遭,了却心中憾事,再说与你听不迟?”
鸠摩智心中火蹬,正要发狠之时,忽听得西首小路上一人说道:“听说慕容氏住在城西三十里的燕子坞,咱们便过去瞧瞧。”另一人道:“嗯,到了地头啦,可得小心在意才是。”说的是河南中州口音。这两人说话声音甚轻,鸠摩智内功修为了得,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莫非这两人故意说给我听的?否则偏那有这么巧?”斜眼看去,只见一人气宇轩昂,身穿孝服,另一个却矮小瘦削,像是个痨病鬼扒手。
梁萧穴道虽被封,耳力却还在,自然也听到了那二人说话,打马上前,侧头对段誉耳语道:“段公子,那边送扁的来了?”段誉听说,眼瞪老大,疑问:“甚么圆的扁的?”梁萧微笑,眼色飘飘那边,段誉顺目光探去,立马一喜,大叫道:“霍先生,霍先生,你也来了?”梁萧早知是崔百泉师叔侄俩,不想段誉仍像原著一样,叫唤出来,心道:“有好戏瞧了,咦,我何不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念转处,见那崔百泉奔将过来,脸色惊奇,问道:“小王爷,是你啊!咦,梁公子,你也在?二人公子今来苏州是游山呢,还是玩水?”梁萧嘻嘻笑道:“既不游山也不玩水,说起来这事晦气的很,我二人是被这秃驴擒来的,他是慕容老儿的知交好友,要将段公子在慕容老儿的墓前焚烧为祭。这事与二位毫不相干,趁着天色尚未黑,还是快快回家吃饭去吧?”
崔百泉和过彦之听说这和尚擒了梁萧和段誉,心中已是一惊,待听说他是慕容氏的知交,更加震骇。那梁萧的武功二人是清楚的,和二人之力恐也沾不到一丝衣角。崔百泉心想自己在镇南王府中躲了这十几年,今日小王爷有难,岂能袖手不理?反正既来姑苏,这条性命早就豁出去不要了,不论死在正点儿的算盘珠下或是旁人手中,也没什么分别,当即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金光灿烂的算盘,高举摇晃,铮铮铮的乱响,说道:“大和尚,慕容先生是你的好朋友,这位小王爷却是我的好朋友,我劝你还是放开了他吧。”过彦之一抖手间,也已取下缠在腰间的软鞭。两人同时向鸠摩智马前抢去。
段誉大叫:“两位快走,你们打他不过的。”梁萧小声道:“段公子,大和尚分心了,咱俩纵马逃吧?”段誉闻言,回头瞪了萧哥一眼,微觉不可思议,说道:“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霍先生与大师拼命,咱俩私逃,也太没义气了吧,要走你走,我不走。”梁萧气苦,心道:“拼个鬼命,没出手兵器便被人家夺了。”叫道:“你怎么那么榆木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都不懂么?”段誉低头闷声不语。
二人说话这会,崔百泉和过彦之的兵器已被鸠摩智打落湖中,此时正缠在一根柳枝上,幌荡不已,似有节律点拨湖水,梁萧瞧见,暗叹息一声:“罢了,曼陀山庄,爷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