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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上上下下忙着收水稻, 天气不好, 时不时的下雨拖慢丰收进度,不抓紧时间收割水稻,时间一长,水稻会在田里生秧, 雨下一阵停一阵的,社员们不敢回家, 下雨就在保管室躲雨, 雨一停就接着干活。
为了丰收,大家都起早贪黑的泡在田里, 陆建国身为队长,自是以身作则,听到开会的消息时,他脸上没有什么波动,梁兰芬的事情传得快, 牵扯到肖干部家属,开会是免不了的, 但是他自认为在梁兰芬的事情上没有偏帮谁,别说公社干部找他,就是县城的领导下乡调查他也有什么说什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他腰板直直去了公社。
出乎他意料的是,肖干部绝口不提梁兰芬和肖胖子的事, 而是催他尽早把公粮上缴, 博个先进分子, 过段时间代表丰谷乡公社去参加县城先进生产队队长的表彰大会,陆建国一脸发懵,无缘无故的去县城做什么,他连丰谷乡公社的先进生产队队长都没拿过呢。
“今年仁安村生产队在你的带领下增产增进,取得了大丰收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几个公社联合推荐你去参加表彰大会啊,陆建国同志啊,你是国家的好同志,咱公社就靠你长脸了啊!”
陆建国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最后句长脸的话,这种话他听队上的很多社员说过,但对象是薛花花,薛花花养的猪又肥又壮,又带领全家扫盲,周围几个生产队就没比她更能干的,在薛花花面前,大家伙最爱说的是,“花花啊,你们要坚持扫盲,咱生产队就靠你长脸了啊......”
猛地听到人对他说这种话,好比自己喊自己名字那样别扭,陆建国不知作何反应,只听肖干部又说,“你要是怯场,害怕上台讲话,选个知青跟你一块,工农兵一家人,县城领导喜欢听相亲相爱的故事,你们生产队的关系和谐,势必会成为其他公社宣传的典范。”
在场的几个公社干部很器重陆建国,张口闭口一个好同志,惊得陆建国连话都不敢说,脑子一片空白的回了生产队,公社干部到底啥意思啊,为什么选他参加表彰大会......不对,为什么要选他和知青参加表彰大会,县城是什么地方?他一年半载都去不了一次......
推荐他代表几个公社参加表彰大会,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他吧?
他觉得脑子不好使,只得又去猪场找聪明人给他分析分析,一只脚踏进猪场,就看到陆德文他们几兄弟坐在凳子上,神情肃穆的绷着身体,昂着头,直直注视着薛花花。
薛花花手里拿着荆条,指到谁谁就回答问题。
薛花花,“75”
荆条指向陆明文,陆明文深吸口气,犹豫几秒,“57 57 35”
薛花花又把荆条指向陆德文,‘96’
陆德文磕磕巴巴,“9696 6969......”
小学毕业的陆建国表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玩什么数字游戏,他喊了声花花,歪着脚在院坝沿刮了刮雨靴上的泥,随后大步走了进去,“花花,你们学什么呢?”
几兄妹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他都有点紧张了,陆德文皱着眉,在无数的6969后终于念出了答案,‘54’。
九九乘法表说难不难,只是字数太多,容易弄混淆,陆明文和陆建勋兄弟两待一块干活,天天你考我考你,两人进步大,倒背如流,对挑箩筐的陆德文来说,正着背他会,数字大的在前边就有点难了,回答完薛花花的问题,陆德文松了口气。
陆明文他们和陆建国打招呼,“背九九乘法表呢?”知道陆建国找薛花花有事,几兄妹识趣的到旁边学习了,最近学了几篇课文和古诗,还有汉字,几兄妹蹲着,赵彩芝代替薛花花的角色,挨个挨个考他们问题......
气氛明显轻松了很多,薛花花不苟言笑的样子真的太吓人了,不自觉让几兄妹害怕,还是赵彩芝温和。
“花花啊,公社干部让我去县城参加表彰大会,你说啥意思啊?”他心里真没底,就他所知,这种进城开会的名额极为难得,几个公社合起来才有一个名额,公社干部的态度是宁缺毋滥,能不能为公社增光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给公社丢脸,所以能进城参加表彰大会的都是几个公社认同的人才......他何德何能做那个人才啊......
薛花花收了荆条,将凳子推给陆建国,示意他坐着说,“能进县城是好事,你慌啥慌啊,咱生产队的表现好是众所周知的,别说去县城,就是去市里你都没什么好心虚的。”
因为陆建国,她对评选先进生产队队长的事儿做了些了解,前几年提倡学习雷锋精神,好人好事是重要的评选环节,而这两年好人好事淡化了,主要依据粮食产量而定,粮食产量相同的情况,以粮食的好坏来评选,而今年,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仁安村生产队绝对遥遥领先,陆建国当之无愧的先进生产队队长。
“我也不是心虚,就是总觉得不太真实,周围几个公社呢,咋就轮到我了呢?而且听肖干部的意思,让我选个思想积极的知青一块去县城,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啊?”如果没有梁兰芬的事儿,陆建国高高兴兴就答应了,可有梁兰芬的事情堵着,肖干部让他做啥他都觉得有别的目的,不单纯......
“花花啊,你说他是不是想把梁兰芬弄走啊?”梁兰芬遭干部家属逼迫是铁铮铮的事实,继续留在生产队,对肖干部来说始终是种威胁,而且他专门打听过的,李家和肖家闹离婚呢,李小红是厂里的副主任,有工资有粮票,扬言离婚后几个女儿全丢给肖家,哪个女的想给几个孩子当后妈的话就尽管去,李小红是不管的。
这年代,后妈都是尖酸刻薄心狠手辣的代表,哪个好女孩愿意给人当后妈?尤其还是几个孩子的后妈,肖胖子真要离了婚,想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只怕够呛。
所以肖家为了挽留李小红,绞尽脑汁想办法求她原谅呢,为了缓和两家关系,肖家把梁兰芬弄走不是不可能的事,否则哪天在街上遇见,李小红心里觉得膈应又闹离婚,不是作死吗?陆建国想,肖干部是不是暗示他把梁兰芬带上,顺便弄走。
真要那样,肖干部得收买公社多少干部才能堵住他们的嘴啊,为了梁兰芬,肖干部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是丰谷乡公社杰出的代表,为生产队做了贡献,为丰谷乡做了贡献,梁兰芬做什么好事了?”公社干部想什么薛花花猜不到,只是让梁兰芬去县城参加表彰大会就有点恶心人了,“咱生产队的知青比梁兰芬优秀的比比皆是,你身为队长,该宣扬的是正面精神,若是选梁兰芬,你让那些脚踏实地的知青做何感想?”
辛苦奋斗比不过人家走歪门邪道,对知青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如果其他知青跟着学,生产队的风气会被带坏的,薛花花认真建议,“知青的事你好好琢磨琢磨,有时候,不介意卖谁个人情,前提是不会坏了咱生产队的风气。”
以薛花花来说,随便选个知青都比梁兰芬强,至少不会给某些摇摆不定心性不坚的人做错误的示范。
陆建国也是这么想的,老实说,如果不是李雪梅家庭成分不好,他肯定提拔李雪梅,李雪梅和薛花花养猪,帮薛花花扫盲,做的事都是对生产队好的事儿,奈何......
“花花,你说罗知青怎么样?”罗梦莹在知青房也是起眼的人物,长得咋样就不多说,进村没多久找陆红英帮忙分担活,不像压榨剥削老实人的梁兰芬,罗梦莹是给陆红英管饭的,为此事,生产队好多人怂恿孩子往罗梦莹跟前凑,今年罗梦莹没咋找人帮忙,都老老实实自己干的......她干活慢是慢点,起码态度端正,不偷奸耍滑,属于脚踏实地的类型。
而陆建国选罗梦莹有两个原因,薛花花全家的课本是罗梦莹送的,能把这么多书毫不犹豫的送人,可见罗梦莹是个心胸广阔之人,有个词不是无私奉献吗?罗梦莹的做法算得上无私了吧?
至于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经常给罗梦莹跑腿,也受过罗梦莹许多好处,家里的红糖白糖还有薄荷糖,大多是罗梦莹送的,如果能帮罗梦莹做点什么,陆建国挺乐意的,选个知根知底的总比选个两面三刀的强。
薛花花心思动了动,“罗知青当然是个好的,就说她下乡后的表现吧,尽管自己身体柔弱不擅农活,也尽可能的跟着大家伙上工,还找人虚心跟着学给人管饭,她来了后,咱队上好多孩子都吃过她的东西......”
罗梦莹算是薛花花见过性格最好的女孩,她家境优渥,处事不骄不躁,对生产队的人没有任何轻视之心,而且她遇事冷静,性格低调,梁兰芬偷了她的信,换作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而罗梦莹看得开,私底下没有搞任何小动作......这份心胸,她虽不认同,但是真的佩服。
“成,那我和罗知青说说。”
陆建国走后,薛花花喊陆德文,“过来坐着,继续背九九乘法表,顺便把昨晚学的诗写一遍,队上很多孩子去公社小学读书,你们不加紧时间学习,很快被他们超过就丢脸了。”
想到自己连几岁的孩子都不如,陆德文脸色变了变,努力,必须努力。
薛花花考察了许多乘法,完了又让他们默写古诗,陆德文有一句话给忘了,偷偷歪头瞄旁边陆红英的,还没看清呢,只听霍的声,薛花花的荆条落了下来,疼得陆德文赶紧低头,眼睛不敢乱瞟。
“不会背就不会背,抄三妹的做什么,自己不用心怪得了谁?”薛花花没个好气,“自己好好想,想不到就留着,你这次抄三妹的,下次写还得忘。”
陆德文讪讪的点头,留着一行没写,又去写其他,除了默写古诗,他们开始组词造句了,每学一个词语就要造句,句子里不会写的字就写拼音,之后问李雪梅后给补上去,几兄妹一块学。
光是默写古诗默写课文,组词造句,几兄妹整整写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外边的人吆喝着上工,估计他们会继续往下写,他们走后,薛花花检查他们的作业,农忙太累的原因,进度慢了很多,好在成绩还算不错。
西西跪在地上,指着陆德文写的诗,仰头看薛花花,嘴里含糊不清的念: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西西最近学会很多话,晚上大家学习,他跟着学不肯睡觉,陆德文他们七八遍勉勉强强能背下来的诗,西西四五遍就会,而且早上睁开眼第一句就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背完了又背其他的,在床上要把会的诗和课文背一遍才肯下床,论记忆力,陆德文他们比不过东东。
“西西要不要读书?”薛花花抱起他,让他站在旁边,找东西擦地上的字,刚转过身,就听到西西稚嫩的童声,“干活,干活!”
弄得薛花花哭笑不得,又问,“西西要不要读书?”队上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年纪大的带着年纪小的,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孩子们的吆喝声,公社离得远,不兴大人接送孩子的规矩,孩子们都是自己去小学,午饭自己带,有的是粗粮饼,有的是稀饭,学校没有食堂,都是吃冷的,薛花花想着西西要是喜欢读书,明年就送去学校。
西西指着地上的字,“背诗,背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声音抑扬顿挫的,从《静夜思》开始,紧接着是《望庐山瀑布》一首接着一首,口齿不清,但有板有眼,薛花花擦地上的字,他就围着薛花花,背完诗词背课文,像唱歌似的,有时候薛花花跟着他一起,西西不肯,伸手捂她的嘴,“你别背,你别背......”
猪场就祖孙两人,倒是完全不显冷清,擦完地上的字,薛花花就把二年级课本翻开,从第一页开始,教西西指着上边的字念......
念到第九页时,罗梦莹来了,陆建国跟她说了去县城的事儿,她不太明白,先进生产队队长的表彰大会,她跟着去不太合适,问问薛花花到底咋回事?
“公社干部什么想法没有明说,我和陆建国分析的是找个脚踏实地的知青宣扬宣扬咱生产队......”公社干部或许是想把梁兰芬打发走,但她更倾向于不是,公社干部再有私心都没胆子把梁兰芬弄到县城,以梁兰芬不顾场合耍心机的手段,万一勾搭上县城领导......后果想都不敢想......
“婶子,你说公社干部的意思是不是......”罗梦莹觉得这事儿不太寻常,仁安村生产队今年是取得大丰收,可像县城表彰大会的名额,怎么都轮不到陆建国头上才是。
“公社干部没明说,我觉得还是当不知道得好,况且你不是想读工农兵大学吗?这次和队长去县城露个脸,明年的名额别人抢都抢不走。”薛花花告诉她实情是想让她心里有个底,甭管公社干部有意还是无意,都不会将梁兰芬送出去,哪怕要送,也不是现在......
罗梦莹顿时明白了,吃惊道,“如果陆队长自作主张,会得罪公社干部的。”对城里人来说,公社干部的身份他们压根看不上,然而生产队的人不同,她们做什么都要通过公社,像丰谷乡公社这么偏远的地方,公社干部几乎一手遮天,出了事连上访的资格都没有,“要不还是让梁兰芬去吧,我看她的状态不好......”
她是不想陆建国和公社干部对着干,肖家的事她写信和她哥说过了,哪怕不读大学也别和肖家人打交道,逼迫女知青做那种事的能是什么好人,稍有不慎把全家都搅和进去了。
“公社干部既然不把事情挑明,总是有所忌惮,你别想太多,你不去也轮不到梁兰芬头上,而且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公社干部没有暗示陆建国,怎么做自然是陆建国说了算,哪怕公社干部不高兴,陆建国做得堂堂正正不怕人说。
薛花花困惑的是另件事,“罗知青,你见多识广,你说梁兰芬的事儿还有没有后续啊?”她暗示陆建国把梁兰芬做的事宣扬开是不想连累更多人,梁兰芬为了回城和公社干部家属乱搞关系,在人们的观念里,梁兰芬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能和干部家属乱来,估计在生产队跟很多人有一腿,连带着整个知青房的人都心术不正,所以才让陆建国先发制人。
事情闹得大,不管为了名声还是什么,都该有人出面管管才是,结果好像并没有,肖家那位干部也淡定得很,委实有些奇怪。
说起这个,罗梦莹跟着皱起了眉头,“我注意到梁兰芬精神有点恍惚......”有的事没发生就算了,肖家人来闹过后,再看梁兰芬,她整个人似乎不太一样了,有知青暗中小声议论梁兰芬是不是怀孕了,身体似乎有点发福了。
其实不只知青房,生产队很多人都在议论,梁兰芬大学生名额取消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们只当是薛花花把人吓狠了,听有经验的女同志说,刚怀孕会有妊娠反应,梁兰芬的情况,没准会怀孕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