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呵……”李招娣讥讽一笑,“小均你这话说得轻巧,他赵家是我们能沾的吗?赵大海就因为救了你二叔,咱家赔了份工作还不算完,逢年过、隔三差五,前前后后这都过来讨要了多少粮食,你心里没数吗?就这,你还要娶他家闺女,你也不怕那一家吸血鬼,将咱一家人吸干抹净?”
“不是的,大、大海叔说了,只要咱家给三百斤粮食,一百块钱,以后就跟萍萍再无瓜葛。”
“三百斤粮食!一百块钱!”老二媳妇立马炸了,“萍萍你是金娃娃,还是银娃娃啊?你爹还真敢张口,也不怕噎死他。别说三百斤粮食,你信不信这会儿,我出去嚷一句,我家愿意拿十斤粮食,给小均讨个媳妇,有的是闺女抢着进门。”
赵萍萍垂着头,眼里一片死寂。
李招娣跟着补充道:“不要粮食,也有的是人愿意嫁进来。”一家四个工人,还有一个在京市当大官的亲家,十里八乡谁不想跟他们家结亲。
先前要不是考虑到小均在上学,他的亲事早就定下来了。
赵萍萍挣开苏均的手,伏在地上对苏老爹、苏老娘磕了个头,爬起来,木然地向外走去。
苏均一惊,忙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哀求地看向苏老爹、苏老娘:“爷、奶~”
“求求你们了,以后我会还的,就当我借你们的成吗?”
苏老娘一听孙子这话,心口又是一哽,恨不得吐两口老血,去去心头火。他当自家是粮食大户啊!三百斤粮食,一百块钱,在灾年,什么概念,他想过吗?
苏老爹锋利的眼芒扫过孙子稚嫩的面孔:“老婆子,打开粮缸和屋里的大小柜子,让他睁眼好好看看,咱家还有多少粮食。”
苏老娘拽下裤腰带上的钥匙丢给老二:“你们叔侄一起看看吧。”
老二接过来,张嘴想说什么,末了讪讪地住了口,打开了炕上撂着的柜子。
所有的粮食零零碎碎地摆满了炕上炕下,三袋洋芋,两袋红薯干,一袋子土豆粉,剩下的就是菜干,菌子、晒干的海鲜、海带和一瓶麦乳精,一斤红糖,一斤白糖,二两油,半包盐。
“去年11月之后咱这儿就没下过一滴水了,”苏老娘目光冷冷地扫过二儿子和长孙,“三袋洋芋,两袋红薯干是去年的存货,剩下的都是小妹托人寄来的。”
老二动了动嘴,嗫嚅道:“小妹不是种着十亩地吗,下一季再让她捎点呗……”
苏均双眼一亮,热切地看向爷奶。
“呵!”季秋婉匆匆从镇供销社回来,站在门口看着老二冷笑一声,“咱大队还有几百亩地呢,你咋不说啊!”
老二:“南方多雨,她那儿的粮食又不欠收。”
老大手里的草鞋“啪”的一声,糊在了老二脸上:“小妹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大哥!你干嘛?”老二揉了揉被拍痛的脸,不满道,“从小爹不就说了吗,让咱们兄妹几个相互扶持……”
苏老爹“叩叩”敲了敲旱烟袋,淡淡道:“我还说了让他们四兄弟多照顾点小妹,可没说让你趴在小妹身上吸血。分家吧,小妹不欠你的,作为爹娘的我们也不欠你的,媳妇帮你取了,房子给你盖了,孩子也帮你养这么大了,够了。”
老二媳妇一惊,吓得脸都白了:“我不同意!爹,大灾年呢,你把我们一家分出去,不是成心叫我们死吗?”
季秋婉一看老爷子脸上有丝犹豫,忙道:“分吧,小洛三兄妹,我先帮忙养几年。”她可不想家里每每有点好东西,都让老二打着报恩的名义给赵家送去。
李招娣一激灵,忙不迭地附和道:“爹、娘,你们放心吧,饿不着二弟家的三个孩子,我跟大嫂一起养。”
季秋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苏老爹隐隐松了口气:“三年,你们帮忙养三年。这三年几个孩子的吃穿花用你们各家记个帐,回头让老二还。”
老二心里明白,便是几个孩子交给兄弟养了,分家后,他也没本事保证自己活过灾年,刚要示意妻子接着闹,谁知道,人家“扑通”一声跪在两老面前:“爹、娘,让我留在你们身边吧,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干什么都成。”
季秋婉双眸闪了闪,她要去供销社上班,分家后,四弟妹肯定要带着孩子们去兵工厂找四弟,两老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人伺候。
苏老爹摆摆手:“不用,我跟你娘还没到那一步。老大,去叫村长、书记过来一趟。”
苏均傻眼了,都分家了,他还上哪要粮给赵家。不给粮,大海叔就把萍萍嫁给镇上书记家的傻子:“娘,我要娶萍萍。”
“行啊,”不等苏均露出欢喜的表情,季秋婉接着道,“等会儿村长和书记来了,咱们也把家分了,我和你爹占一份,你妹一份,剩下的一份给你,娶妻也好,上学也罢,你想怎么安排都成,哪怕入赘呢,你喜欢就好。”
“我、我才16”
“不小了。”季秋婉笑着拍了拍他和赵萍萍的肩,“既然要结婚了,那就把责任担起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别让萍萍失望哦,努力吧,日子都是过出来的。”
苏均噎了噎。
赵萍萍双眼暗了暗,一把挣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萍萍~”苏均拔腿追了出去。
李招娣看了眼大嫂笑咪咪的脸,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大嫂,你、你真要把苏均分出去啊?”
“孩子都知道要结婚了,”季秋婉笑道,“我还不放手,留着干嘛?”早年逃荒,她什么没经历过,血脉亲情于她来说,还不如濒死之即小梅和建业端的那碗粥,生活中公婆丈夫给的温暖呢。
李招娣不由咋舌,先前怎么没看出来,大嫂的心这么狠,对儿子说不管就不管了,说分出去就分出去。
村长、书记来得很快,苏老爹拿出帐本:“老三不分口粮,钱得有一份。”
老二这会儿也不装哑巴了,直嚷着不公平,几个兄弟家家户户最少都有一个工人,独他们夫妻还在地里刨食呢,今年又没有收成,再不多分点东西怎么活啊。
村长、书记瞟了他一眼,看向苏老爹。
苏老爹磕了磕旱烟袋:“老二这一年来办的事,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了吧?”
村长和书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赵大海。
“大海救他受伤,我们感激不尽,看病养伤的钱粮没少过一分,考虑到他家就他一个男劳力,他没有双腿就没了养家的能力,小妹费心托婆家帮忙找的工作让给了他闺女,按理这事也该告一个段落了。可你们也看了,逢年过节就来家里哭穷,要钱要粮。”苏老爹愁苦地摇了摇头,“老二要是有能耐也就算了,可你们算算,给出去的那么些好东西,又有哪样是他争来的。时间长了,几兄弟还不得被他拖垮。”
村长和书记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
赵家有些贪得无厌了,照这么下去,老叔几个儿子便是怪有出息,被扒拉的也难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