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举只是为了让荣青杉放心,没想到眼下她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荣青杉一如往日,依旧是一身竹青色长袍,言谈举止间皆是风度翩翩,将故作风雅的冯简衬托得如同东施效颦。
她走过来:“是我来迟了,叫娘子受了委屈。”
“娘、娘子?”这下,不止是容凌,冯简也难以置信地开口,对身边的王五斥责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女人是寡妇的吗?”
冯简原本就是以为容凌孤身一人好欺负,要是叫他爹知道自己调戏有夫之妇,定然能将他的腿给打断。
再一看这荣青杉周身贵气远远压过自己一头,冯简就算是个草包也知道先敬罗衣后敬人,有些局促地收起扇子。
“叫二人误会了。”荣青杉温声道,“在下乃京城人士,我家小娘子前些日子不久和我闹脾气故而远走,现在才好不容易找到。”
说罢,她又扭头朝容凌看过来:“不知娘子近日过得可好?”
容凌心知她是替自己解围,再者若自己当真与知府公子起了矛盾,闹到上头,难免会叫人察觉。
民不与官斗,再者为了不让苏栩栩发现自己的踪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容凌轻哼一声,故作别扭地别开眼不看荣青杉。
冯简这个草包老实了,王五却仍不甘心:“怎么可能,我明明打听过……”
“我家娘子脾气大得很,既然生气,自然不会对外提起还有我这个相公。”荣青杉微微笑道,“相信她的脾气,诸位也领教过。”
此话一出,王五想起自己前些时日被揍的经历,顿时浑身颤了颤。
他仍然不肯善罢甘休:“那我不管,你家的娘们儿拐走了我手上的小丫头,该赔钱就赔钱,不然将人还回来。”
“是吗?”荣青杉指了指角落里的艾草,“不知你说的可是这个小姑娘?”
在场的人没有谁否认。
荣青杉从容不迫道:“虽然在下今日才赶到扬州,不过相信我家娘子心善,定然不会做出强取豪夺之事,其中必有原因。”
“既然知府公子在此处,不如劳烦您替我家娘子和这人之间做个论断可好?”
荣青杉不愧是朝堂上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手,明明对眼前的情况知之不多,她一开口却无形中将冯简抬到高位上。
冯简平日里家教甚严苛,动不动就因为犯错被家法伺候。
因此,扬州城的贵公子圈里他是最没脸面的那个,故而才和王五这等捧臭脚之人厮混到一起。
眼下听到荣青杉这番话,冯简心潮澎湃,跃跃欲试,对二人展开询问。
渐渐的,周围还有老百姓凑过来围观。
冯简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一番问询之后,听见艾草说王五逼她做的坏事,瞬间正义感附身,做出判决,断定艾草就应该跟在容凌身边。
周围的老百姓看得过瘾,纷纷拍手叫好。
冯简更是热血澎湃,扭头看向王五:“至于你,随我到衙门走一趟。”
王五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打算借刀杀人,却遭到了反噬。
他顿时变了脸色,额上虚汗冒出来:“冯大哥,你听我说……”
“住嘴!”众目睽睽下,冯简哪里愿意和他牵扯上关系,“我可没你这样的兄弟。”
说话间,冯简身边跟随的侍卫便将王五拖走。
眼看着一场闹剧解决,围观的百姓也跟着散去。
容凌这才带着荣青杉到了后屋,给她倒了杯茶:“清沐怎么突然来了?”
况且,她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到江南,就不怕被苏栩栩的人察觉?
“放心。”荣青杉自然猜出她的疑虑,“陈将军替我安排了个新的商人身份,只要我自己不说,没人发现得了。”
至于容貌,更是简单,荣青杉一路易容,唯独到了扬州城中,她却只想让容凌一眼认出自己,故而有些心急地没有易容。
容凌点点头:“那你日后打算怎样?”
荣青杉反问:“阿凌可知近来朝中局势如何?”
容凌摇摇头,听见荣青杉娓娓道来:“苏贵妃自上位后,就一直扶持苏姓一族,且前不久她诛灭叛军所有人,在朝中更是声望有佳,现在已经没人会忤逆她。”
想不到苏栩栩竟然如此有手段,容凌吹了吹手中的热茶:“那你呢?”
“我?”荣青杉轻笑一声,“原本我想的是在边疆自有一番作为,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几个月来,苏栩栩掌权后励精图治,大周的百姓过得反倒要比皇帝在时滋润得多,这种局面又何必打破?”
容凌没想到荣青杉竟然会是这样一番见解,便听她接着道:“况且,苏贵妃若是无能暴政,朝中也就不会有她这么多拥簇者,不然,仅凭圣上的口谕,她的位置岂能坐到现在。”
其中的利害关系,容凌是从未仔细考量过的。
眼下听荣青杉剖析一番,容凌总算是明白为何这些时日来自己的百叶莲依旧是如此滋润的状态。
她默了默:“这样似乎也不错。”
只是苏栩栩能够不再执着于困住自己就更好。
容凌自是不知,荣青杉这番话下,还隐藏着别的心思。
以她多年来在朝中的建树,若是想与苏栩栩抗衡,二人完全可以五五分胜算。
边境苦寒,荣青杉在当地住了一个多月,才想明白了一件事。
便是在朝堂之上赢了苏栩栩,自己便当真满意了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江南。
表面上,荣青杉主动退出这场斗争,理应是输家。
□□青杉心里清楚得很,她和苏栩栩之间,眼下分明是自己略胜一筹。
能够亲口喝着容凌泡的茶,听她在耳边轻声细语,这种美妙,岂是高处不胜寒的宫中能体会到的?
荣青杉难得有些走神,却听见容凌在她耳边轻唤:“清沐?”
“嗯?”她侧头看过来,眼底是细碎的光芒。
“若你不介意,我有个法子,日后不上妆易容也不会被人察觉。”容凌掏出自己的那枚百叶莲。
能够多了解容凌一些,荣青杉求之不得,又怎会介意。
容凌的幻术施展得巧妙,并非一次将荣青杉变作另外一张脸,而是每天稍微变一点点。
渐渐地,她不知不觉长成另一副模样,然而周围却无人察觉不对劲。
荣青杉没有开口说走,似有常住扬州之意,容凌自然不会催她走。
况且她的宅子里空着的厢房很多,再多住几个人也无妨。
只是春芳有些疑惑,私底下和老婆子商讨:“林娘子的相公这般好皮相,又性情温顺,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夫婿,怎么她先前还非说自己是寡妇,咒自己的相公?”
“人家夫妻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婆子不是个爱嚼嘴的,“莫要多说,免得被主子打发出门,可找不着这么轻松的好差事。”
自从林娘子的药铺突然多了个帮忙的相公后,每日的病人陡然变得多起来。
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你传我我传你来看荣青杉的。
反正这些人出手阔绰,看病要给银子,容凌倒也不在乎。
反而是艾草替她打抱不平:“姐姐,你这相公当真是不守规矩得很!”
耳边一头是那些少妇与荣青杉说话时娇滴滴的嗓音,一头是艾草忿忿不平的埋怨,脚底下还有猫咪喵喵绕着她的腿发出叫声讨要小鱼干,容凌头一次生活得如此热闹。
似乎自从离开皇城之后,她的日子便一天过得比一天丰富多彩。
容凌几乎快要忘记,冷清是什么味道。
转眼,就到了民间的端午节。
从前刚从妖界出来到人间,容凌也是过端午节的,只不过那时候她就是百姓里驱邪的那个邪,生怕自己被什么道士抓住,哪敢往人多处走。
然而现在,端午节当天还没睁开眼,容凌躺在床上便听见门外传来动静,是春芳在挂驱邪的艾草。
若她要是知道屋子里的就是个妖怪,恐怕得吓个半死,容凌不禁想到。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放下吧,这个不用挂。”
“可是……”春芳看向面前的林相公,有些犹豫。
荣青杉开口道:“娘子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春芳忙将艾草收下来,心里念叨着林相公当真是贴心得很,又忙别的去了。
今日容凌不用去药铺,和荣青杉约好去江边看划龙船。
只可惜她起得晚,等到江边时,到处已经挤满了人。
二人的肩被挤得挨近,荣青杉无意间抓住容凌的手腕牵着她向前走去。
容凌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甩开她的手。
同样是端午,与暖意洋洋的江南相比,今日御书房中依旧是冷清无比,只有袅袅檀香升起。
坐在书桌前批改奏折的苏栩栩时不时双手低低握拳嗑了三两声,继续执笔批阅。
推门而入的流芳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自从三月落水后,娘娘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起来过,时不时仍会受风寒。
流芳心疼她,却不敢开口劝说。
谁知,苏栩栩却主动开口:“流芳,你说她这时候该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