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栩栩想要将自己牢牢捏在掌心,容凌就偏要她知道,自己终究不属于任何人。
今夜发生的一切,尽数在容凌的计划之中,就连荣青杉也只是半知半解。
二人一路逆风出城,马背颠簸,寒风还夹杂着偶尔的细雨打在脸上,如同细碎的刀子在割般,容凌却觉得分外舒畅爽快。
因为担心追兵,她与荣青杉二人一路无言,到了一处接头的地方便换一匹蓄精养锐的好马,接连换个两匹之后,此时已经太阳当空,离开京城数百里。
为了不留下痕迹,她们走的并非是官道。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晴朗,容凌与荣青杉下马,进了岔路口旁的一家小店。
此处来来往往皆是赶路之人,除了唯一的老板外,没人注意到容凌和荣青杉二人,她们挑了个角落坐下,一人要了一大碗面,才终于得空说话。
荣青杉看着容凌被滚烫的面条烫得连连吸气,薄唇不禁上扬几分,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道:“阿凌姑娘可想好日后到何方去?”
“你呢?”容凌歪头看她,“荣大人舍身将我从宫中救出,只怕是也没打算回京吧?”
“被你猜中了。”荣青杉道,“贵妃在朝中日渐势大,我若留在京中,只会成为瓮中之鳖,倒不如暂退至边疆,驻守北疆的陈将军曾经为我父亲所救,曾发誓终生忠于荣府,绝不会做出出卖我的事情。”
以退为进,的确是荣青杉这种人能够想得出来的主意。
容凌点点头:“那荣贵妃怎么办?”
“藕儿起初舍不得离开皇城,我已经私底下叫人将她打晕,一并送到边疆。”荣青杉和盘托出。
一想到气焰嚣张的荣贵妃被当做货物运走,容凌不禁生出几分笑意,她点点头:“好。”
“原本我是想让阿凌姑娘同我一起到边疆去的。”荣青杉道,“只是你我二人共处一处,实在是太过显眼,倒不如分开的好。”
更重要的是,荣青杉心知肚明一件事:“阿凌是恣意自在之人,想必也不愿从未央宫那个牢笼跳入边疆的小天地之中。”
就算自己执意邀请,她也未必愿意跟着自己一起。
容凌微微一愣,没想到荣青杉竟是替自己考量得如此周到。
正当她愣神之际,荣青杉已经掏出一叠银票:“这些钱,就当做是你路上的盘缠,这顿饭过后,你我二人就要分道扬镳,阿凌姑娘保重。”
荣青杉手里的银钱,随便一张也足以平民百姓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她不求回报,将自己带出京城不说,又赠予自己如此丰厚的钱财。
容凌一时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荣大人昨夜应当听见那些人如何议论我才是,难道就不怕我是妖怪?”
荣青杉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闻言她微微一笑:“就算你当真是妖怪,也不会伤害荣某,我又何须害怕?”
她神色坦然,叫容凌心中的芥蒂也瞬时烟消云散。
她接过银票,收入囊中:“好,清沐也一路保重。”
大家各自有前程,分别在所难免,容凌也并未生出伤感,用过饭后,与荣青杉挥手作别。
二人一个向西前往边疆,一个南下躲避苏栩栩的追兵,转眼间彼此的身影就消失在树林中。
容凌仗着身上的灵力,也不怕什么豺狼虎豹,盗贼匪寨,尽是挑的小路走。
一路上她遇见什么危险便将其杀掉,吃的也是野兔野果。
一连这般三日后,腹中终究是有些顶不住,容凌才循着大道来到最近的镇上。
没想到还没进城,就遇见官兵在门口盘查。
容凌低着头,听见前头的人在抱怨:“听说是宫里有个小丫鬟走丢了,贵妃正悬赏千金,只要找到她的人,就可以封官加爵呢。”
另外一人道:“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好找的,贵妃娘娘莫非是代替了皇上的位置,银钱多得没出使不成?”
“可不敢瞎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管龙椅上坐的是谁,只管日子过得安稳才是……”
几个人聊得分外精彩,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灰不溜秋的容凌正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小丫鬟。
容凌这身打扮原本是为了不引人耳目,才特意穿成这样的。
再加上她刻意在脸上抹了几把灰,更是无人在意。
只是见那守卫盘查得认真仔细,容凌稍稍低头,在乌发的掩映下,悄悄用百叶莲变幻了自己的容貌。
果不其然,轮到容凌时,拿画的守卫看得分外仔细,旁边另外一人却开怀大笑:“画上这个丫鬟看起来就跟月亮一样又白又亮,跟这个乌鸦一般的女人哪有半分相似?”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容凌走进镇子上,挑了家看起来最气派的客栈入住。
饱食梳洗过后,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容凌才终于得空思索起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离开苏栩栩,是她自己选的路,自然就不会再回头。
可她活在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拿到属于苏栩栩的那一枚百叶莲吗?
一想起这事,容凌就头疼。
她决定先暂且将这个长远的目标搁置,先想一想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方才用膳时,容凌便从店小二处了解到,此镇距离繁荣富盛的扬州城不过半日的水路,本地许多有钱人都在扬州置办屋宅。
自己孤身一个女子,在小地方显眼得很,倒不如到扬州城去先定居下,城中人来人往,浑水摸鱼,苏栩栩也难以找到她的踪迹。
打定主意,容凌也就不再发愁。
她这些日子都是在马背上过来的,有时候困得差点从马上跌下去,眼下终于可以好好休憩,容凌一闭上眼便沉沉睡过去。
翌日,直到晌午时分外面响起敲门声,容凌才不得不醒过来,听见外边小二的声音:“姑娘,姑娘可醒了?”
“何事?”容凌起身,打开门问道。
没想到昨天进来时还是灰扑扑的女子,此刻却变成一位清秀佳人,小二不由得一愣,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小的只是问一句,到了午饭时候了,姑娘可要用饭?”
客栈为了方便,都是大锅炒菜做饭,过了时辰要单点可就麻烦得多。
“嗯。”容凌应了声,“要的,麻烦了。”
她虽然已经易容过一番,言辞举止间的贵气却难以掩饰,小二不敢多看,忙匆匆离开了。
容凌用过午膳,便按照昨日的计划,乘坐水路到扬州城。
她身无他物,唯一有的就是钱,到了扬州,依旧是住最好的客栈,吃最精致的饭菜,每日随牙人去看看有没有自己心仪的宅子。
既然要住,那当然就要住合适的才行。
容凌足足挑选了六七日,才终于找到一处适合自己的宅子。
此处虽身处闹市之中,却藏在巷子里,闹中取静,无人打扰。
先前的房主经商不利,不得已将其变卖,故而价钱也不高,还随屋附送不少名贵家具。
一进的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容凌一个人住刚好,还能空出几间房来。
她看中还就没有犹豫,将其买下来。
原本依照容凌的脾性,若是有做饭的婆子或是扫洒房屋的婢女更好不过,只不过人多嘴杂,她放心不下,起初并未找下人,全是自己打扫。
直到安顿下来后,容凌逐渐熟悉四周邻里,才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人帮忙做饭洗衣。
一晃,便是足足一个月。
苏栩栩果真如荣青杉分别时所说,被朝中的事绊住手脚,暂时没有工夫大费周折地找寻自己。
是以容凌逐渐放下戒备,过起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舒适惬意的小日子。
原本春日还有些凋敝的宅院,也被婆子和丫鬟种上青葱绿叶菜,空荡荡的院子后还养起了鸡,每日屋顶炊烟升起时,倒有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静谧。
容凌闲得无事时,也会自己动手摘摘菜,给种子浇浇水,顺手洒下一把米粒喂鸡。
叫她意外的是,自己手上这枚百叶莲,竟然并没有因为离开苏栩栩而枯萎,反倒日日都保持着充盈的灵力。
容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日见婆子满脸欢喜地道:“姑娘不出门便不知道,进来按照京中贵妃的旨意,米价又降了不少,听说不久还要降生意人的税赋呢……”
容凌这才反应过来,苏栩栩虽远在京城,她颁布的政令,发出的每一道与百姓有关的旨意就在容凌身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自己看似逃得远,却始终活在苏栩栩的羽翼之下。
不过这样一来,容凌倒也松了口气,至少她不用发愁离了苏栩栩,手上的这枚百叶莲若是枯萎了该怎么办。
至于眼下这个幻境,大不了她就好好活着,总能等到苏栩栩寿终正寝那一日,再捡现成的便是。
江南好风光,碧波荡漾,桃枝灼灼,连唱曲儿的小姑娘也是嗓音软糯黏腻。
这样的日子,过上一生,恐怕自己也不会觉得腻味。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下去,银钱便如同流水般花出去。
正所谓花钱如山倒,挣钱如抽丝,就算是荣青杉留下的银票再多,也不够容凌用的,要想吃饱穿暖,自己就必须挣钱。
容凌生平头一次开始操心起挣钱的事来。
为此,她也不得不出门,到处去街上转一转逛一逛,看看干什么最生财。
首先,做大买卖就不行,她孤身一人,别人未必信得过,也太过招摇,容易引起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