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苏栩栩身边的丫鬟统共就四人,清荷绿叶都是宫里的人,虽有几分相貌,与苏栩栩相比却是天壤之别。
明书还是个搓衣板般的小豆芽,恐怕连男女之事都懂得不多。
唯独容凌已经长开了几分,如同枝头初绽的花苞,眉梢眼间皆自有一股勾人气韵,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非旁人可以比拟,就连路过的太监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两眼。
丽妃口里狐媚子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苏栩栩微微笑道:“姐姐多虑了,阿凌是自幼边跟在本宫身边伺候的丫鬟,忠心不二,怎会做出逆主的行径。”
丽妃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耸了下肩头,勾唇道:“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入宫尚且不过一日,又何必早早下此论断呢。”
苏栩栩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是云淡风轻:“本宫相信自己的人。”
二人说这话,渐渐便走到太后的永宁宫。
刚跨入永宁宫的朱红大门,就能闻到香烛沉郁的气息。
太后常年烧香礼佛,宫中的香火就没断过,听闻下人禀报几位妃子前来请安,老人家才收起手上的佛珠,到了正厅。
“参见太后。”正厅里一众妃子已经等候多时,纷纷行礼恭迎。
“都起来吧。”直到太后出声后,所有人才敢起身落座。
容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在座几位妃子一眼,苏栩栩,丽妃,还有端妃,唯独太后左手下方的位置空着。
丽妃当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当即笑吟吟开口:“莫非荣妃昨夜身体不适,到现在还没好,待会儿咱们可得去看望看望她。”
端妃眉眼低敛,言辞间要稳重得多:“总归是要过问一番的。”
“用不着各位姐姐看望。”端妃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利落响亮的声音,荣妃的步子便迈进来。
与其他妃子温婉娴静的打扮不同,她衣衫发饰皆是张扬明媚的色彩,整个人也是声如黄鹂鸟儿般清脆悦耳:“臣妾参加太后,祝太后金安。”
“哎唷你这小丫头。”一见着荣妃,太后便喜笑颜开,“本宫听说你昨夜病着了,今日可好些?”
“若是没好,岂敢前来请安,莫不是存心将病气渡给了太后?”不似其他人那般拘谨,荣妃心直口快,“况且,有圣上龙气庇护,臣妾当然好得快。”
她说起皇帝,其他人皆是神色莫辨地朝苏栩栩看了一眼。
荣妃大概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嚣张,当即看向苏栩栩,眼底的得意之色却毫不掩饰:
“不好意思啊苏妹妹,昨夜实在是我难受得紧,不成想陛下还如此惦念着我这个老人,反倒让你独守空房。”
她嘴上虽是在道歉,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歉意,眉眼间难掩张扬。
若是换到旁人,定然是要被刺激到,偏生苏栩栩轻吹了一口手中的茶盏,仿佛她说的不过是旁人之事:
“姐姐身体欠佳,圣上宅心仁厚,于情于理,我的事都应该放在姐姐后边,您又何必心怀愧念。”
荣妃似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好不得劲。
端妃忙出来打圆场:“苏妹妹说得不无道理,这一场秋雨一场寒,荣妃你素来身子弱,可千万又当心些。”
一屋zǐ_gōng妃,说来说去无非都是宫墙里的那些事,听起来叫人乏味。
苏栩栩垂着眉眼,听得多说得少,直到最后端妃又提起一事:“对了,再过半月就是中秋宫宴,各位妹妹可想好要赠圣上什么贺礼?”
丽妃掩唇而笑:“这个嘛……自然是保密,莫叫旁人学去了。”
荣妃轻哼一声:“只怕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自然最看重心意,他夜里睡得不安稳,本宫亲手一针一线缝制出荞麦枕,只望陛下身体安康。”
眼看着话头落到苏栩栩身上,她面露迷茫:“这……恕臣妾愚钝,刚进宫不久,也不知圣上喜好,还望各位姐姐指点。”
听到她的话,容凌微微疑惑地侧了下头。
她分明是在撒谎,容凌记得,苏栩栩在未入宫时,便精心准备好赠礼,此刻居然装傻?
然而其他几位妃子却当她诚心求教,自然是不肯全部透露,只是半遮半掩地说了些圣上的喜好。
直到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无趣至极的聚会才结束。
一回飞漱院,容凌便坐在廊下揉锤着自己的腰腿。
幸好这请安只是每月初一十五才必须要去,否则若是日日这般,主子们坐着倒好说,她站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明枪暗箭,迟早得站出病来。
初秋的朝阳斜斜照在廊下,晒得整个暖洋洋的,容凌忍不住眯了眯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苏栩栩原本正在临窗练字,瞥见这幕,她手上动作一滞,墨滴成团凝在宣纸上。
这幅字,算是毁了。
苏栩栩目光沉沉盯着那墨迹看了许久,才将它揉作一团,掷进纸篓中。
今晚,依旧是容凌守夜。
自周文帝登基后,勤于政务,每月留宿后宫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近来政务繁忙,是以近日都无瑕光顾飞漱院。
苏栩栩似乎并不在乎此事,晚餐时候简简单单用了些瑶柱粥和小菜,便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就着灯看书。
奇怪,往日在苏府的时候,她并不喜欢读书写字,自从嫁入宫中,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性子,倒喜静了许多。
“娘娘。”不知过了多久,明书推门而入,“是时候就寝了。”
“嗯。”苏栩栩答应道,又朝她的方向瞅了眼,“阿凌呢?”
“阿凌她……”明书不会说谎,“已经烧了热水泡脚,准备上床了。”
倒是自觉得很,苏栩栩鬼使神差开口:“今晚还是叫她来守夜吧。”
容凌已经擦干净脚,舒舒服服躺倒在床上,却听见明书唤自己的声音:“阿凌,娘娘让你过去守夜。”
怎么又是她?
容凌好不容易将床焐热,不得不翻身重新起来,神色恹恹地到了苏栩栩的寝殿。
梳妆镜前,苏栩栩一头乌发披在肩后,正兀自涂抹香膏,便听见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她眉梢微挑,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终究是容凌按捺不住:“娘娘身边除了我还有明书,再加上宫里赐的人,足足六个丫鬟,为何非得夜夜要我来伺候?”
当真是性子火爆得很。
苏栩栩却半分不恼:“自然是因本宫信任于你,旁人如何能比得上。”
容凌不信这狗屁理由,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气呼呼再次打地铺睡在外间,也懒得去管苏栩栩是否需要自己伺候。
幸好白日里够累,就算是这种情况下,她一挨着枕头,照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眼看着要进入梦乡,容凌突然感觉到一道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
她睁开眼,便见苏栩栩俯身沉眸盯着自己。
还不等容凌开口说话,苏栩栩便已经将一样东西放到她枕边:“夜里若是觉得冷,可以戴着这块玉。”
说罢,她便提步离开。
若不是枕边留下一枚蓝玉,容凌几乎快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容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到那枚玉,触手生温的暖意,顿时让她微微睁大眼。
此乃难得一见的暖玉,尤其是在冬日里贴身佩戴,可让人周身如置于温水中,睡觉即便只盖一层薄被也不会觉得冷。
这不是前世苏栩栩送给皇帝的中秋贺礼吗?怎么现在转头就送给自己了?
那她到时候送什么给周文帝?
容凌心头冒出好多问题,只不过困得眼皮都快要撑不起,她无暇多想,手里下意识抓着那枚玉,沉沉睡过去。
到了中秋晚宴,容凌总算知道苏栩栩究竟送给周文帝的是什么。
“臣妾这幅山水画,每一笔描绘的皆是我大周山水美景,愿我大周岁岁如满月,百姓安康,家国繁盛。”
那是一副数丈长的山水画,在大殿中央被宫人拉开,引得群臣不禁感叹:“不愧是丞相家大小家,果真蕙质兰心!”
“好,百姓安康,家国繁盛,当真是好寓意!”
“真是妙笔千山呐……”
众人叹服不已,在苏栩栩身后伺候的容凌却不置可否。
这画虽好,可比起戴在自己胸前这难得一求的暖玉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不过是俗物而已。
暖玉生温且养人,容凌平日里都是贴身佩戴着。
苏栩栩献礼完毕,轮到丽妃了,她面上端着妩媚的笑:“臣妾自知身份浅薄,比不上苏妹妹能写会画,唯有这一支舞,能够博圣上欢心。”
丽妃本就是舞坊出身,她今日身着大红长裙,身披轻纱,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本朝风气开放,这般举止并无任何不妥,丽妃一出场,便吸引走所有人目光。
这群伪君子,嘴上一口一个夸赞苏栩栩的画如何,最后还是看到美人便移不开眼。
鼓瑟声起,丽妃在圆台中央如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振翅旋转。
她身姿纤细,动作美得恍若妖类,一时间,晚宴的氛围被推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