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峰比告老前显得更佝偻了,然而眼中那一抹睿智的神色一如往昔,明亮而清澈,李效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启蒙老师,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片刻后李效想起来了。
“先生的眸子怎和承青有点像。”李效另启了话头,莞尔道:“明亮得很。”
扶峰哂道:“小孩子看东西,俱是不带任何敌意的,他们好奇而不迷茫,通透而不自傲。随着渐渐长大,人的双眼便会被七情六欲,人间假象所遮蔽。繁琐事多,萦绕心中不去,是以有‘蒙尘’一说。”
“而及至老来,若能将往事尽数抛却,看透彻自己一生,便又能恢复孩童时的明亮双眼,若放不下,看不透,自然也就明亮地来,浑浊地去了。”
李效频频点头,扶峰从这名学生的眼中看出了昔时的迷惑与求索,每当李效难以决断时,常会现出这种期待的眼神。
李效必须面对的难题实在太多。
“先生不是中原人?”李效道:“此事一直想问了,扶姓不似我中原姓氏。”
扶峰笑道:“不瞒陛下所说,老臣祖籍乃是东夷人士,在许多年前,秦、青两州,沧海阁,秦山一代,以及东海郡,聚集了大量的东夷人,乃是外族的一枝。”
李效若有所思,扶峰又笑道:“东夷人融入中原血裔,已足有两千年了,人种通婚,文化互融,如今东海等州已经与中原人没有多大区别,他们用咱们的文字,念咱们的书。若认真追溯起来,陛下身上也有那么一点东夷血统,因为太后在秦州的娘家,在许多代前,正房也娶过东夷女子。”
李效点头道:“互融。”
扶峰摆手道:“不,不是互融,是咱们兼并他们,史上有多支北蛮胡人入侵中原,共计三次,其中一次还几乎杀过了玉衡山,但最后不是丢盔弃甲,逃出塞外,便是被中原儿郎逐渐蚕食,或宫廷政变,或血洗京城推翻了帝位。表面上,他们是侵略,实则是操着金戈铁马,刀兵剑甲,来向咱们投诚。”
李效沉默不语。
扶峰又缓缓道:“老臣与林阁老相交不深,不知这次他为何一力主和,更不知前线军情,不敢妄下结论,不如还是给陛下说段故事,消遣消遣?”
李效笑了起来,扶峰眯起眼,似在回忆,而后开口道:“记得成祖平定京师的三年后……”
李效忙从怀中取出书:“先生可看着说,来前读到成祖会师卧龙岭之处。”
扶峰接过书翻了翻,残破书页哗哗作响,欣然道:“陛下竟看了这么多了。”
李效莞尔道:“批注颇有些不明白之处,请先生接着朝下说。”
扶峰道:“不必跳着说?”
李效:“不必。”
扶峰:“也好,反正也快完了……且话说统历十八年四月,春暖花开,各路兵马会师卧龙岭下。”
“唐鸿!”李庆成笑道:“你小子给我过来!”
唐鸿斜负翻海戟,策马过来,身边跟着殷烈。
“末将叩见殿下!”唐鸿翻身下马。
殷烈抱拳,单膝跪地,大喝道:“末将殷烈,率枫关守军誓死追随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西川军一抱拳,卧龙岭以西浩浩荡荡,五万兵士持戟猛击胸甲,单膝跪地,刹那旷野中成山成海的西川军下跪效忠,场面蔚为壮观。
韩沧海一抱拳,单膝跪地,喝道:“末将韩沧海,率我江州黑甲军”
东路五万黑甲军齐声吼道:“誓死追随殿下!”
所有兵士皆跪,方青余与张慕俱是身着戎装,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