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恬知道高以纯和穆云翼做主把她仍嫁给姜家之后就开始惴惴不安,生怕因为有了过去的“劣迹”,被姜瑜嫌弃,娘家又没个倚仗,双方之前又是打过官司的,高学解可是把姜家那么多人都送进大牢里了,难保姜家人不会把气出在自己身上,以后恐怕要被往折磨作践死,但是这件事她也做不得主,且不说卖身契在穆云翼手里,就算没有卖身契,她一个女子,也全要听从兄弟打算,也就是说,就算不是奴才身,没有了老子娘,她的命运就全由高以纯掌握,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半夜里偷偷哭了好几茬,到底没敢去跪求拒绝,实在是穆云翼实在让她心惊胆寒,万一惹恼了小煞星,不用到姜家,她现在就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直到这天被叫到东屋外间,穆云翼在炕沿上坐了,桌上放了两张纸,高以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她看着这个阵势,预感到自己的命运要被最后宣判了,连着几日的忧虑和害怕,这时候爆发出来,眼泪先就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穆云翼本要敲打敲打她,没想到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呢,就把她给吓成这样,转头去看高以纯,高以纯目视过来,穆云翼会意,轻咳了一声,问高以恬:“姜家人又来说亲了,要买你过去给姜瑜做妾,我的意思是,让你过去。”
高以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给穆云翼磕头,痛哭哀求:“小先生!小少爷!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会努力地干活……呜呜,我知道我爹和我哥他们害过你,可是我没有,我从来没说过你一句坏话,做过一件伤害过你的事,求求你,不要把我卖给姜家,我给你当牛做马……”
看她这样,穆云翼又动了恻隐之心,当日谷雨也这样求他,那种身为下贱,命不由己,只能全靠别人摆布的困境,对未来的担忧甚至是恐惧,实在是让人闻之心酸。
他语气也缓和下来了,让高学红:“老姑你扶她起来,你先别哭,听我说完。”
高以恬跪在地上,抱着穆云翼的小腿,哭着哀求:“求求主子不要把我卖给姜家,主子不答应我,我就跪着,求求主子开恩呐……”
穆云翼把脸往下一沉:“你这是在威胁我么?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高以恬见他这样,认定他是铁了心要卖自己,登时彻底绝望,浑身都瘫软了,被高学红半托半抱地扶起来,靠墙坐在圆凳上,脸色惨白,手脚一个劲地哆嗦。
穆云翼道:“老姑,你给她倒杯水,让她缓缓情绪。”
高学红是知道这个侄女的品性的,向来不声不响,在上房屋里住的那会,她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还跟自己学过几年针线活,此时见她如此惨状,心里也颇不忍,小心翼翼地看着穆云翼的脸色,一边倒茶一边说:“云翼啊,高家当日把姜家那么多人都送进大牢,现在把大丫头嫁过去,那简直就是掉进了火坑里啊,要不……”她也不敢说太多,生怕惹得穆云翼恼了,把她们娘俩也撵出去,被穆云翼看了一眼,便即住口,端着茶水给高以恬,高以恬手抖得已经没办法自己拿杯了,她只好给她喂了一口。
穆云翼道:“我的意思是,你自从进了这个家门之后,就跟高学信他们再没有一点关系,你是我穆家的人,是以纯哥和小五的堂姐,这次嫁到姜家,也是我这跟他们姜家结亲,根本不管高家的闲事,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么?”
高以恬早已经吓傻了,嘤嘤地只是哭着,高学红却听出意思来,急忙推了高以恬一下:“还不快谢谢元宝,将来等到了姜家,他们要敢欺负你,你只回来跟元宝和以纯说。”
穆云翼道:“我已经跟姜长有说过了,你过门之后,娘家是我这里,不是上清河高家,是我跟他姜家做亲家,他和他媳妇已经答应我,不会故意欺负作践你,那姜瑜对你也是日思夜想的,都害了相思病,你嫁过去之后,只要好好经营,将来生个一儿半女,抬做姨娘,后半生也有靠了,只要那姜瑜不再那么冲动,好生过日子,最起码你衣食将来都是不缺的。”
高以恬这会才明白过来,她见过好几次姜长有来这里,对穆云翼颇有些谄媚的意思,如今既然穆云翼答应做她的娘家,那么姜家即便不会对她太好,但是绝不会故意作践她,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折磨死的,又听说姜瑜为她害了相思病,想起过去姜瑜对自己的温纯体贴,又觉得前途明朗起来,心气一起,手脚生出力气,复又跪下,给穆云翼磕头。
穆云翼拿过她的卖身契,在手里掂量着:“我现在唯一犹豫不决的是,你这卖身契是仍留在我这里,还是交给姜家呢?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嫁过去,就给我两面三刀,复又跟高学信那帮人扯起来,给姜瑜吹枕头风,哪天再来砍我一次!”
高以恬听了这番话,惊骇欲死,条件反射地尖声哭道:“不敢不敢,我绝不敢的!我当初被他们卖给张华,便再也不是高家的人,如今到了这里,就是主子的人,生是主子的,死也是主子的,主子要打要杀,都是主子的恩典,我绝不敢起那一点坏心的,这卖身契,主子只管留着……”
高学红也在旁边说:“大丫心地慈善,平时连个毛虫也不敢打的,上次也是高学信两口子使坏,跟她没关系,况且你从张华手里把她救出来,要不然可就要被卖到妓院里去了,现在又这样为她打算,她哪能不念着你的恩呢,我可以保证,她绝不会害你的。”
穆云翼长长吐出一口气,告诉高以恬:“记住你几天说的话,以后你要是跟高学信他们联手转过来害我……”
“教我天打雷劈!”高以恬赶紧接口,“若真是那样的话,就让我真被卖到窑子里头去,将来生下的儿子代代给人家做奴才,生下的闺女,都做了娼妓!”说着又去桌上抓起裁纸刀,反手割下一缕头发来,“我的心,天地可鉴!”
穆云翼点点头,不再说话,直接把那卖身契送到桌上的烛火上烧掉,这一下又大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想着他可能是把卖身契自己留着,如果姜家对高以恬不好,他还可以拿这个说事,没想到竟然是直接烧了。
穆云翼道:“当初高学信卖你的时候,他和张华都舍不得税钱,没有到官府做成红契,所以这个一烧,你就还是良籍。后天,你将以以纯哥的姐姐身份出嫁,日后姜家若是欺负你,也有我们替你出头。”他从炕上下来,往外头走,跟惊呆了的高以恬说,“走吧走吧,去看看我俩给你准备的嫁妆。”
第119章云翼嫁女
穆云翼带着大伙来到东厢房,在米缸旁边,摆放着十二个箱子,小的不过一尺见方,大的则有半丈长短,他拿出钥匙,让谷雨一一打开,穆云翼一样一样指给高以恬说:“姜长有送来两大箱聘礼,我一点没动,分拆装了四个小箱子里,后日都给你带过去。这里头是大小香木梳篦一套,共四个,这个是雕花铜镜,这里铜蜡扦一对,铜盆一对,这里是从里到外,连同鞋袜在内的两套衣裳,都是缎子面的。这里是上好的绸缎、纱绢各两匹,窗帘幔帐一套,鸳鸯被鸳鸯枕头一共是两铺两盖,这里头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各四大盒。”
大家都没想到,穆云翼能够给高以恬置办嫁妆,而且还置办了这么多,便是普通的农家富户,也置办不了这许多东西的,这些箱子前几天抬进来时,大家还以为是什么做菜的材料,没想到竟然是给高以恬的嫁妆,农村里一般有钱的人家,也就四台,六台就够体面了,八台算是极限,这里竟然有十二台,就算是嫁正妻也没有这么置办的,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花多少都白扔的,士大夫阶层注重脸面,又重联姻,庄稼院人却没有这些讲究的。
高以恬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说着:“多谢主子。”
“你的卖身契已经被我烧了,莫要叫我主子了,过去咱们是一家人,现在也还是一家人,也跟他们一样,喊我元宝吧,另外这些嫁妆大部分都是以纯哥给你准备的,他这次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呐,他还特地给你打了三副头面首饰,一套金的,两套银的,当然不能跟别人家那样齐全,不过也有一直发簪,两个步摇,一对耳环,一条项链和两个手镯,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没有我们俩,姜家也不能小瞧你,将来遇到为难遭窄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典当了救急用。”
高以恬长这么大,只有一对香头大的梅花金耳钉,不值三钱银子,当初被卖给张华的时候,还被老爹给揪下去了,这回看到高以纯给她准备这么多金银首饰,再也忍不住,直接跪在高以纯面前,放声痛哭。
她跪穆云翼,穆云翼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生受,她跪高以纯,高以纯可不能受用,急忙也跪在地上,把高以恬抱住:“大姐,莫要这样,弟弟……”
“三郎啊!”高以恬哭道,“就算是我亲哥,亲爹,亲妈,也没有对我这样好的,三郎啊,这东西姐不能要啊,你起早贪黑挣点钱也不容易,最近又刚买了房,这些你拿回去当了换钱花吧,姐就是这个命了,能有前面那些做嫁妆,已经是了不得了,再拿这些,姐要折寿啊。”
高以纯也哭了:“大姐你别这样,我现在能买的起,就买给你预备了,将来我混不下去的时候,再去求告你。大姐你别哭……”他也是泣不成声,“小时候我要上山下河的,都是你帮我带小五,这些个姊妹里头,你是性子最好的,从没有欺负过我,大姐,你命不好,我也帮不上太多的,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姐弟俩是抱头痛哭,哭得大家伙都眼泪汪汪的,高以清更是也跟着直接哭出来。
好半天,几个人才止住哭声,穆云翼继续揭箱子:“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些,姜瑜是读书人,这一套文房四宝是我特地选的,还有一把折扇,我亲手画的张奎,还有这幅画,上面是高兰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