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的插嘴道:「就是,我让他去向贝大哥要个cd,他还说什么不要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结果人家贝大哥明明就答应了。他是知道自己要改姓贝了,所以不肯把自己的东西送给我!」
路爸在旁边吧嗒吧嗒抽着烟袋,一旁拾各家送过来的被单跟毛巾的胡妈则冷笑了一声:「一个个都是小姐的嘴脸,丫头的命,告诉你们,回头你们能飞多高,就全要看你们这个二哥会不会拍马屁!」
平时家里父母有三句赞美其中二句给了路小平,一句给了路小的,自从路小凡攀上了高枝,就整个倒了过来,他们俩个连续几天非骂即训,终于忍不住了,路小的路小平都愤愤不平的离桌而去。
路小的气哼哼地对路小平说:「妈真势利,二哥一攀上高枝,她便觉得好像全天下就二哥最能耐,连大哥你这样的大学生她都瞧不上了。」
路小平悠悠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怨妈,这就是农村妇女的局限,除了背朝天,脸朝地,就是整天绕着炉灶这二尺的地方,短视,浮浅,小的,你可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农村妇女。」
路小的的脸色顿时变了,愤声道:「我才不会变成这样的农村妇女呢。」
路小平拍了拍路小的肩,以示赞赏,但是路小的的脸色却没有太好,她就读职高中学,铁定考不了大学,没城市户口,不当农村妇女又能做什么呢。
路小凡门一推,引着贝律心走了进来,早晨初升的太阳光正照着贝律心乌黑的短发,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跟黑白分明的眉眼,路小的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
路小凡见大哥小妹正站在院子里说话,便招呼了一声。
路小平立即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道:「律清,觉得咱们这个村怎么样?」
「行啊。」贝律清答得挺干脆。
贝律清对于路家来说还是挺陌生的,一来是因为京官上家里来招女婿这件事情已经把路家冲得七上八下,大家所有的关注都浓缩到了能给路家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贝沫沙,还有会跟他们成为一家人的贝律心身上;而另一方面贝律清似乎从头到尾除了提议把路小平不要的十块钱给路小的,便再也没有什么表达过什么意见。
路家人对于贝律清一直停留在初见面时的那一刻的印象上,高大,帅气,不话多,很有教养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这种距离感远高于他们家其它二个人。路家对于贝律清,混和着羡慕跟末知的敬畏,并且本能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比起路家的其它人,路小平要更高看一下自己,所以在这桩亲事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为着自己的前逞,他觉得很有必要跟贝家这位太子爷做一个试探性的谈话。
贝律清的回答很干脆,甚至还算有礼貌。
可路小平却隐隐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贝律清的每一句回话的语调都是挺和善的,但却是让人无以为继的,因为他每一句都是最后完成句,比如像现在:
「城乡差距还是巨大的啊。」路小平故作老成补充了一句。
「总归会有一点。」贝律清面带微笑,直视着你的双眼,平和的语调,但高挑的身材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好像在问: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吗?
路小平再不识趣,也知道路小凡的小舅子没什么兴趣跟他说话。
不管路家人怎么去想贝家人,他们住在一屋檐底下的日子出很快就要到头了路小凡跟贝律心的结婚典礼开始了。
这场典礼算得上是十数年以来路家湾最隆重的一次,甚至远远盖过了乡长家娶媳妇。
从婚宴来讲,贝沫沙在县上将最好的一家饭店包了下来,路家弄了几辆面的,拉着全村的人去县里的大饭店吃喜宴。这可是前所末有的事情,乡长家的喜宴也在县里请客了,但只请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不像路家不分贵贱,几大车都拉上了,光这一点就得到了村里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
从来宾讲,尽管贝沫沙非常低调,甚至刻意不透露风声,还是因为乡长的关系,几个镇里的一把手得了消息都赶来参加婚礼,不但如此还送来了几个时兴的一人高大花篮,上书百年好合,佳偶天成,往饭店门口一放,果然透着一种开张吉利的喜庆。
除这这个以外,就更不用说路家做的面点几面盆都放不了,从供桌一直摆到了地面上。
要挂在新娘脖子上的那对老虎馍更是捏得活灵活现,虎虎生威,路小凡有一些兴奋地先给自己挂了挂,旁边的路妈不知怎么,看来看去都觉得像一双破鞋挂在了儿子的脖子上,她上去一扯,硬把那对老虎馍扯碎了。
紧张的新郎官路小凡问:「妈,你做什么呢?」
路妈不咸不淡地道:「贝家是大城市里来的,不时兴这个,回头你刘奶奶要问,你就说不小说掉地下摔碎了!」
路小凡哦了一声,他当了这个便宜新郎官,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不起眼到走在村里哪里都有人搭讪恭维,尽管路小凡是知趣的,是低调的,但也经不住乡长,村长,乃至县里面来的大官们的一种追捧.不要说在路家这些亲戚的眼里,即便是路小凡自己也有一点觉得或者、也许,可能自己真有那么一点不凡,才教贝沫沙这样的大官一眼就相中了。
当路小凡穿上他那身偏黄的咖啡色西装,想起要娶的是贝律心那样地道的京城女孩,会有像贝律清那样耀眼的小舅子做亲戚,整个人都有一点飘飘然了起来。
门口敲锣打鼓响了起来,路妈将大红花别在路小凡咖啡色的小翻领西服上,话声有一点颤地道:「凡凡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
路小凡应了一声,回过头去跟路爸道别,路爸一直在屋里抽烟,听见路小凡嗫嗫的声音,只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贝律心呆在隔壁乡长刘老太家,路小凡走两道门也就算是迎亲了,他被人簇拥着进了屋子,去敲贝律心的门,但敲了半天,贝律心也不开。
路小凡听着背后村民的窃窃私语,急得背心都冒汗了,而就在路小凡骑虎难下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边上,路小凡一闻到那种很淡的香气立时便心情一振奋。
「律心,开门。」贝律清的话非常简单,但比路小凡结结巴巴,持续敲上不下一个小时的门都要管用。
门很快就开了,贝律心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坐在那里,她的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被那身白色的礼服一耀,倒是显出几分自然的红晕。她是如此高傲又是如此愤恨地看着刚剃过头,换了一身新西服瘦小的路小凡,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垂死布谷鸟的哀伤跟不甘,以至于让路小凡觉得跟她成亲像是在犯罪。
村民们对有人穿白色衣服结婚是一脸的震惊,这又不是参加葬礼!
好在来宾还有几位见过世面的,说西洋人爱穿白衣服结婚,人家大城市里来的小姐要用西洋人的结婚方式。
「西洋人真有趣,结婚穿白的,葬礼穿红的。」
「屁,人家结婚穿白的,葬礼穿黑的!」
「你又瞧过,我就说穿红的!」
「不管怎么说,咱又不是西洋人,穿着奔丧似的结婚,这姑娘这不明摆着给老路家下马威么?」
「你们知道什么,人家是招女婿,老路家那是把儿子白送人,看还把路妈神气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怨不得那媳妇过门穿白色,这明摆着是在说她过门就是送她婆婆的殡么!」
「就是,排场再大有什么用,将来总是要过日子的。别看我们家小凤没这媳妇洋气,可是要属能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京城里的媳妇都不如我家小凤的一个角,所以说他们家大的路小平,一个大学生,怎么追着我家小凤,不去追那大官家的女儿呢,人家书读得多,有见识!」
村民们立即对小凤妈道:「可不是,这媳妇又不是摆来看的,要会持家做事,你们家小凤一看就是个能来事的!书读得多,这道理啊就是明白一些!」
众口一辞,都似路家攀上这个亲事,没有跟村子里的女孩儿结亲,那是真是吃了一桩大亏,而且话又说回来路小凡这孩子村子里的姑娘那还许都瞧不大上的。
村民们习惯将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踩脚底下,路小凡就在他们一连串的七嘴八舌当中,将京里来的大官家的独女贝律心迎进了门。
贝律心一进屋就吐个不停,路小凡慌七慌八地将她扶着坐下,连忙出门去给她倒水,门外的路小平已经开始组织村民上车奔赴饭店,村民门一涌而出,路家大院倒是顿时清静了起来。
路小凡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路爸压抑着大吼了一声:「这事要让贝家给个说法!」别看路爸走路仰着头,带着风,拉着一张黝黑的脸,威严的跟个包公似的,其实他轻易是不吼的,尤其在路妈的面前不敢吼。
路妈的语气还是样,平淡里带着尖刻:「怎么给个说法,退亲?」
「退了,又怎么了?她闺女不清不白,肚子里面连野种都有了,怎么不能退,她连累了我们家小凡,我们退了她的亲,还不用退她的礼!」关于贝律心的肚子,路妈半声也没吭,路爸几次想要指责,都被她压了下去,眼看着这不清不白的女人进了自己的家门,路爸终于跳了起来。
路妈一声冷笑:「你想叫全村上下都知道你媳妇没过门肚子里就叫别人包了陷,你儿子了一顶大绿帽子?退了这门亲事,他也抬不起头来!路振兴,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张凤跟你似的眼皮子浅,光想着那二千块的礼!她贝家的闺女不干净,瞒着跟我们路家的儿子结亲,那就是他们贝家欠了我们路家的!」
路爸的语调在路妈的面前从来是敌进我退,路妈的声调不高,但透着一种尖利,路爸立时便不吭声了。
路妈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放缓了道:「小凡是受了点委屈,可是再委屈也比窝在乡下种田强,更何况你再想想小平,他明年就毕业了,就你的眼光,他也就回个县里当个小头目,有贝家,他就能进城,能进京城,能当京官!你再想想路小的,你就愿意咱闺女以后跟个像你似的泥腿子,将来也卖儿子?还有小世,将来他长大了也能读大学进城,当城里人!」
谁也没想到路妈的心中藏着这么深的丘壑,路小平光想着这桩亲事能成就自己,但路妈已经把自己全家送上了这桩亲事的顺风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