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用力的托起他。他赶紧定定神,一撑手,回到了地面。这天夜里没有烧烤,但有文书给他加餐,送来一盒炒饭,上头盖着一只煎得金黄的鸡蛋。隔天夜里,他也照样买了一份给文书。连队的伙食有些清淡,兵们都偷偷买宵夜添补。又过了两天,是连队理发的日子。他们二排恰好有兵做过理发店学徒,就担任义务理发师,挨个给大家修剪头发。排长跟他建议,是不是也把头发剪短些。他的头发不只长,还经过烫染,想必看在大家眼里很是碍眼。他自然没问题。理发师马上给他腾出位子,又把居中剪出窟窿的报纸给他当头罩下,就刷刷动起剪刀。理发期间,他的手机很不合时宜的响了。低头一看,居然是托尼的电话。他嫌恶的关掉手机。然后头发也剪好了,是最老实普通的小短发,可也很显神跟年轻呢。他眼前一亮,简直想不通之前为什么要留那样的长发还烫得乱扎扎的。大家看了也都说好,说他像变了个人。
星期天,他需要回学校跟导师碰面。排长让他填写请假报告表,写清事由和时间,仅限早八点至下午二点。再从排长、连长一路找到营首长签字。值班的副营长不好意思的说,他们怎么还要你写请假条!他也红了脸,像是有什么秘密给副营长揭穿。他租下小店老板的面包车,径直赶到导师办公室,把整理出来的材料给导师过目。家里给他预备的换洗衣物也让妈妈送来这里,只等导师提完修改意见就回了部队。眼下他最宝贵的便是在连队的时间,因为深知,这一切都将失不再得。返程路上,他得偿所愿的给这群小伙伴买了报纸、巧克力和一条香烟。报纸可以直接送给大家,烟就交给文书偷偷分发。连长不允许吸烟,大家都是躲在各式各样的地方偷偷吸。大家防着连长,却不提防他。还有人指给他看叠成豆腐块的军被里卡着的硬纸板。而他能和大家达成这样的亲密,多么开心,多么熟悉。晚饭过后,排里组织去山上砍柴。山是小丘,砍柴主要是拾捡地上的枯枝,一捆一捆扎好,塞卡车里运回。大家让他跟排长坐驾驶室。排长偷偷给他预告,连队下周将组织外出打靶。打靶?他愣住了,思绪一下子弹得很高、很远,穿过时间的迷雾,豁然开朗的记了起来。这郊区正是军男提过的地方,那个十年如梦的靶场!冥冥之中,这连队竟是来为他还愿,要替他把军男提过的几件事,种菜、砍柴、打靶,一一落实。
打靶这天,他穿着借来的迷,和大家蹲在大卡车里出发。到了靶场,他识趣的不去碰枪,只远远坐在他们身后看。打靶声此起彼落,好像在过年。“十年,感觉像做梦一样”。只是不知不觉,又一个十年也过去一半了啊。打靶还未结束,天色忽变,乌压压的聚起云层。大家急忙整队撤离,还来不及回到停车场,豆大的雨点就落下了。其他人都抱头跑起来。他反而放慢脚步,仰头迎接这场大雨。雨滴冰凉而有力,像是一只陌生的手的抚慰。然后有人大声招呼他,又朝他伸手,一把拉他上了卡车。雨实在太大,又刮起风。大家静静的呆在车上等雨小。卡车系紧篷布,因为人多,车内暖烘烘的一点不觉得凉。就听那雨声滴滴答答的在头上响着,再安稳不过的感觉。大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不久就彻底停了。返程路上,夕阳探出头来。几台卡车之间开始一首接一首的拉歌,唱打靶归来,又唱朋友一生一起走。给雨水沾湿的头发还搭在额头,每个人都是清新爽洁的模样。他高兴得想哭,还好用力的忍住了。
这天晚上,连长突然差文书来找他。他去到连长房间,看见地下摊着旅行袋,床上堆满日用杂物跟书本。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声报告。连长笑了,拿出两本笔记递给他,说是给他参考。他当场翻了翻,是连长的工作日记,写着每日连队检查好的方面、不好的方面。他问,怎么……原来连长下午接到调令,明早就要去军区报到。看得出,连长的心情很好,也很激动,还不忘鼓励他一定要争取按时毕业。他却满心失落,也不知是舍不得连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他失了眠,反复想着明早应该怎样同连长道别。早起连队却一切如常。早餐过后,大家就去弹药库整理枪械。还是听见有车发动,才远远的看见连长拎着旅行袋,坐进一辆吉普车,就这么走了。或许连队总是这样说走就走,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