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便是,你最近表现很好!他虽然不明就里,也羞红了脸。再三追问军男为什么这样说?军男总算揭晓答案。最近两周,在不是周末的晚上,军男曾用别的网名,偷偷进来聊天室“查岗”。军男说,上周的周二、周三你都在聊天室瞎闹,但是这周你一直不在,所以我才说……军男还在说着什么,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那一句“查岗”令他羞愧得无以复加,也快乐得不能自持。查岗,查谁的岗?他的!谁来查岗?军男来查!他意识到“查岗”的背后,还有一句关键的话眼看又要被军男省略。他必须主动抓住它。他飞快敲打键盘,按下发送键后,才发现回复的是自己的手机号码。良久,其实不过片刻,军男也发来一串数字。这真是他们聊天生涯里最激动的一刻。而交换手机号码也能这样郑重其事,人生之中恐怕也难得几回。
第二天早起,他到军男在凌晨发来的三条短信,内容全面的自我介绍。他比照军男的短信,也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再额外添上一张照片,特意选的那张著名的猪头登记照似乎是发照片的用心太昭然若揭,所以需要打着开玩笑的幌子。军男回复,这只猪头还不错。他当然也想要军男的照片,借口是看看你的加大号秋装。军男却说,十分钟后教导处见。这是玩笑话里的一句玩笑,四两拔千斤的一个回绝。他只得笑着作罢。不过,开玩笑就此成了他们的常态。他发短信告诉军男,有很多中学老师来他们学校考试,你在不在里头?军男回复,等会考完找你吃饭。他嗤的一笑。军男发短信告诉他,今天省里有领导过来视察,听他们用方言说话,你也是这样的口音吗?他回复,那个领导就是我假扮的。不用看见,也知道军男笑了。类似这样的玩笑话还有许多,主题都围绕一个“见面”展开。他们开着关于见面的玩笑,意思并不是真的要见面。他们的意思都不是真的要见面,心里呢,至少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军男。这天晚上,他正在宿舍洗漱,突然到军男的短信,快出来,在你楼下。他正经提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住在宿舍。军男回答,神机妙算。他不服气的说,可惜我出不来,明天要早起毕业答辩。军男说,那我可走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当真,抓起手机就冲出宿舍楼。军男自然不在。军男连他住几号宿舍楼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在他楼下。他小声骂出一句骗子,慢腾腾踱回宿舍。临睡前却突发奇想,何不真的去找军男?这念头刚冒出头,立即吓了他一跳。那可是听都没有听过的偏远县城,军男的中学还在县城下面的乡镇,远得简直没了谱,怎么可能真的找去呢。但是转念又想,其实同在省内又能有多远呢,从此地去北京也不过一晚上的火车。他失了眠,在床上辗转反侧。再猛然记起明早的论文答辩,顿时急出一身热汗。他起床冲凉,重新躺好。为了尽快结束这胡思乱想,他决定,如果明天能在十点前完成答辩,就去找军男!如果不能,就算了。
答辩的第一道环节是抽签。他从老师手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纸条,打开一看1号。他的心顿时别别的跳起来。他想,这下真的非去不可啦!不到九点,他就出了答辩会场。再一路小跑回家整理书包,拾出门,下楼正好遇到一辆在卸客的出租。他略一迟疑,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过了早高峰的街道是这样畅通,再不给片刻喘息之机,就把他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军男说过他所在的县城不通火车。等出租车师傅找零的时间,他又想,真的非去不可吗?他心头犹豫,脚下越发不敢停顿。步入车站,买好车票,只略等了等就检票上车。等候发车的时间,后排两个大婶一直叽叽咕咕的聊着天,讨论怎样安排每月菜金,花钱少还有肉有水果吃。那琐碎的对话完全不与他相干,却适时的安抚了他,叫他觉得去见军男也不过是买菜煮饭那样寻常的事情。他呼出一口长气,再一次的想,这下真是非去不可啦!但是另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着电话,在通知什么人他将于下午几点到达县城。他听见这样具体的时间,意识到接下来将是六七个小时的车程。距离的遥远一经确认,顿时凸显出这趟旅行的草率。他复又紧张起来,问自己,真的非去不可吗?他犹豫着,犹豫着,眼看就要起身逃下车去。车门外却冲上来一个人,两步迈进驾驶位,发动马达,关闭车门,调转车头驶离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