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骗自己,他不是破锣嗓子,相反,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和着海浪与夜风,令人沉醉。方玫雨在他的引导下踩着沙子,在海滩上跌跌撞撞,跳一曲令她铭记终生的华尔兹。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她闭上眼睛,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容鹤动人的哼唱,还有他的呼吸,他的温度。
远处,谢林起身眺望。
似乎容鹤对方小姐展现了惊人的善意。
希望不是他想多了。
晚上回房间,容鹤像仓鼠似的不睡觉,抱着几袋子点心咔嚓咔嚓啃了半宿,第二天就犯了胃病。
以前容鹤也犯过胃病,但这次发病突然,来势汹汹,容鹤上吐下泻,什么都吃不进去,胃无时无刻不在疼,疼得他脸色煞白,嘴唇发紫,整个人支离憔悴,哪还有点前夜里容光焕发的样子。
谢林气得要命,觉得他是自己作的。哪有人在吃饱了的情况下又回房间暴饮暴食?何况吃点好的也就罢了,就那点破点心,他吃得津津有味,仿佛谢林亏了他嘴似的。谢林真想狠狠心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可容鹤疼起来直往他怀里钻,小小声喊他的名字,谢林一听就心软了,再怎么狠心都没法丢下他不管。
容鹤肠胃不好,偏偏还贪吃,胃病是常犯的。在一起这么多年,谢林早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他随身带着胃药,用温开水哄容鹤服下。容鹤病中又听话又不听话,你要帮他揉揉,他肯叫你碰,你要他吃药,他就烦得很,觉得吃了也是要吐,不如不吃。谢林把人搂在怀里,叫他靠在自己胸口,像哄孩子似的极有耐心地哄,哄了好久,哄得他觉得自己以后有个儿子都未必有此等耐心,容鹤突然舌头一卷,把他掌心的那颗小药丸卷了进去。
舌尖湿热,舔起掌心一片酥麻,谢林心中微动,低头看着容鹤憔悴的病容,真正明白了书中所说的,什么叫病在彼身,痛在己心。
他拿杯子喂容鹤喝水,容鹤不肯多喝,只抿了几口,把药送进喉咙便停了。喝完水,容鹤抬起头寻找谢林的眼睛,谢林与他目光相对,柔声问:“怎么了?”
容鹤摇摇头,脸埋进谢林怀里蹭了蹭,说话带出浓重的鼻音:“我难受。”
简简单单三个字,又叫谢林一颗心绞成三段。他把容鹤平放在床,小心地把被子盖好,哄道:“那就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疼了。”
这种药见效很快,大约半小时就能缓解疼痛。可谢林眼睁睁看着分针擦过半小时,容鹤疼痛不减,虽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在梦中眉头都是拧着的,显得极为难受。
谢林知道这是胃病彻底发作了,普通胃药根本无效,赶忙叫助理去请医生。岛上的医院规模极小,放在国内就是个诊所的水平,里面只有两位医生,轮换上班。助理去了半天才把医生请回来,这时候容鹤已经发起了烧。
医生并不擅长胃病,谢林猜他平时最多看个感冒发烧。医生看过之后,坦白告知自己对胃病束手无策,只有办法帮容鹤退烧。事已至此,谢林只好同意先退烧,至于胃病,他来想办法。
医生表示高烧如此,要打点滴。他带了护士,两人一起去了隔壁房间配药。谢林坐在容鹤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容鹤的五指,焦虑又心急。忽然掌中手指动了一下,谢林望过去,容鹤迷迷糊糊醒了,哑着嗓子问:“我的胃病是不是很严重?”
谢林张张嘴,刚想说“不要乱想”,容鹤一歪头,又软绵绵丢过来一句话。
“我大哥就是死在胃病上的,他死的时候只比我现在大十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