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文寿的头发,也是暖的,带些海上的风,又带些草木的香。
文寿磨蹭了半晌,终于垂着头,正对着关鸿名了。他不说话,只是笑。
关鸿名望着他,无端端地记了起来:那本厚重的浮士德到哪里去了?
他思忖了半天,却得不到结果,便伸出了手,勾着文寿的脖子,向下轻轻地一压。
罢了,如今纵然找到了,也并无大用:要是魔鬼拿文寿来引他订下契约,他也想不了什么地狱天堂,必定爽快地答应了。
雷雨终有竟时,草木自当一新。
第二十五章
1926年,九通城法租界。
晨雾方拂,朝鸟啁啾。
文寿睡在一张雕花木头双人床铺上,迷迷瞪瞪地向旁一摸,空的。
“大哥”
没有人应。回答他的,只有一串小而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停在文寿的床边,摇摇晃晃地:“啊,文、文。”
文寿听见是他,眼皮子也不抬,用被子蒙住了了头,在床上扭了一会儿,末了睡也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关川生睁着他的圆眼睛,脑袋比床稍稍的高一点儿,在文寿旁边乖乖地盯着他瞧。
他是关家的三儿子,本来大名叫鸿禄,可是文寿很不喜欢他名字里带个鸿字,拿张白纸冥思苦想地写了个“三”,最终将白纸一横,成了个川字:“以后,就叫他川生!”
川生今年三岁半,正当会哭会闹,要死要活的年纪。然而川生十分地乖巧。文寿猜想,自己在美国读完书的这段时日,这小屁孩子长年累月地和大哥在一起,是被关鸿名教育得好。
文寿俯视着他,先摸了摸他的脑袋,继而问道:“大哥呢?”
川生回过头,伸手向楼下的厨房比划。
文寿光着半截身子,翻身下床,弯腰抱起了川生,要向楼下走。
关鸿名在厨房炖着粥汤,忽听得背后的声响,一回头,正好撞在文寿的肩膀上。文寿单手抱着川生,按紧了他的细脖子,不让他回头,接着俯下身,用鼻子尖蹭了蹭关鸿名的脸颊,口齿不清地喃喃:“大哥。”
关鸿名哭笑不得,仰着脸任他蹭:“几岁了?刷过牙没有?”
文寿睁着惺忪睡眼,只是笑,又将脑袋埋在关鸿名的肩膀上,亲他的脖子。
川生被他按着,动弹不得,心中茫然,只能看向墙上的挂画,上面画着两个黑夜里的小人儿,一个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另一个站在楼下,张大了嘴巴,像是在歌唱。
关鸿名抱着川生,坐在餐桌旁边,要给他喂饭。
川生吃饭是很听话的,也不瞧碗,也不看饭,只盯着关鸿名,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仔细地嚼了没有。
文寿见着很有意思,主动请缨,要替关鸿名喂一喂川生,关鸿名直起腰来,求之不得。
川生却仿佛很怕文寿似的,见了是文寿喂他,也不东张西望,只垂着眼,乖乖地吃了。
相差二十岁的两位兄弟之间立刻产生了一些隔阂,文寿心里阴阴地笑了起来:小兔崽子,我岂能让你独占着大哥?
关鸿名翻着报纸,扫了眼日子:“文寿,”他往咖啡杯中加了块儿糖:“换换衣服,今天得去看看他。”
文寿将勺子里的粥吹凉了:“行。”
是日艳阳高照,春光灿烂,乃是关老爷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