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广延没吭声,拿了帕子浸了井水亲自替他敷了。
到吃饭时候,被山寨头子看见了,眼里霎时燃了两簇鬼火,凑到他跟前,抑着音问,“谁打的?”
孙少爷淡定至极,“你不要多问。”
孙家二少爷这时也迈了进来,一眼看见孙少爷脸上巴掌印,急道,“大哥,这是怎回事?”
孙少爷将桌子一拍,“那要问你!”
孙慧崇一抖,“我做了甚?”
“你作甚跑去张家?”
“我去张家有甚么错?”
他放软口气,哀道,“我是真正喜欢云娘,迟早要娶她进门,只等大哥你成了亲,我就再不要她受罪了。”
孙少爷刷一下站起来,“我不是有门第之见,只是……只是你要娶人家也要看人家喜不喜欢你!再者,她年纪也大了些。”
“她就算不喜欢我,也会喜欢这般安定生活!”孙家二少振振有辞,“更莫说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大我几岁有甚关系?”
孙少爷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只叹道,“你呀你呀,平平是个简单事,硬叫你弄得复杂。”
孙慧崇难得梗着脖子,“我哪里都未做错!”
孙少爷再不理他,搡了一把矗在自己面前的郦寅初,只叫大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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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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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我作甚?”孙少爷无奈,转身看着那虎视眈眈的山寨头子。
“到底是怎回事?”
他瞪着一双眼睛,目露凶光,孙少爷只怕一交代谁人动的手,那人立时就要挨他一顿饱揍,“是我一时心软,多管闲事。”
他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覃镇上张林启,是位出名的土商,早些年都在外省活动,家里留一对孤儿寡母靠乡邻接济,岂知到了不惑之年,兜着真金白银回来后,为人却变得小气悭吝。
传言道他发的是科举财,个中详情,摁下不提。
且说他回来覃镇后,修缮了宅子,安顿了妻子。落定时又娶了一房姨太,这位二姨太带着个女儿,其人正是云娘。
现如今云娘双十年华,婚嫁之事迫在眉睫,二姨太问过了家主大娘的意思,人选便落在孙家、宋家几家有青年人的。
一日他在店里,来了个袅娜女子,身边一个丫头也未带。
孙少爷正打量着,那女子先道,“敢问孙少爷是哪位?”
“正是在下。”
“烦请借一步说话。”说着两人就一起进了内室。
听说女子名叫云娘,孙少爷便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是个娇丽佳人。
“孙少爷,云娘今日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她说,她已有个心爱之人,可她家人嫌贫爱富,自视甚高,道一个白璧无瑕的小姐可不能嫁穷小子。所以来求孙少爷设计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娘老子的,她家事怎地来找你?”
孙少爷叹气,“你莫骂人,云娘的确可怜。”
张家姨娘嫁与张林启前,是个牙婆,替人做些牵线的买卖维持生计,云娘则做了私窑子,专诱惑外地的换些银钱。
云娘说着眼里盈了泪:我将我家景况都告诉了他,他竟不嫌我,只怕我此生此世再找不到一人如此怜我爱我,现下我想嫁他,家里却嫌他穷。
孙少爷猜想张姨娘之前怕也是做这行当的,只是云娘孝顺,将事揽在自己头上。
郦寅初气不过,“老子就是在山上做贼都不抢女人,这婆娘倒叫自己女儿做恁事。”
“她道她配不上惠崇,亦配不上宋兄,求我做主。听她那样一说,我的确也存了芥蒂,就打算助他二人去外地生活,几年以后回来求家人体谅,可是惠崇听云娘说另有所爱,就去了张家求亲,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这婆娘怕以前腌事漏了出来,就到你那里去恶人先告状?”
孙少爷颔首,“也是,也不是。”
郦寅初性子急,“到底是哪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家家长不就结了?”
“二姨娘气急败坏,怪惠崇抖出了云娘有个青梅竹马,说是败坏了她母女二人名声,张林启欠我一笔帐,我本想以此为由占个先机,岂料二姨娘这一闹,张林启索性授意她赖帐,这下我也不好说甚么了,”又一叹,“我倒真想成全云娘二人。”
郦寅初最烦勾勾结结、枝枝蔓蔓,“我去说!保管叫他老老实实地嫁女儿。”
孙少爷摸了摸下巴,脑里灵光一现,“你不要泄露身份,我有个主意。”
扯了郦寅初的耳朵,这般那般讲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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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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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启家闹鬼!还是凶鬼!法器黄符都无用处!
菜市上你跟我神神叨叨,我与你奔走传告,都说是张林启悭吝,惹上了阎王小鬼,一到晚上就怪声迭起、怪事连连。
孙武跟着刘大姐去了菜市,回来后神采飞扬,“真他娘出了口鸟气。”
孙少爷眉头一皱,“孙武,怎么说话呢。”
孙武嘿嘿笑着,“是我错了,你看,张老头连高香都舍不得烧呢,只弄了一把纸钱在院子里撒啊撒的。”
郦寅初接过菜篮子,盯着孙少爷,一副邀功神情,边去厨房还边回头看,刘大姐在一旁大着嗓子,“孙白,你看哪呢,看脚下喏,别踢到墩子上!”
孙少爷一弯唇角,“孙武,我到布庄去了,你在家看着。”拿帕子揩了嘴角,掸掸衣襟,走了。
没几日事情就结了,孙少爷见了云娘说的那人,生得宽厚实诚,的确是个可托付之人,便慷慨解囊,封了红包,送他们去外地安家了。
张林启这头,二姨娘大哭了一场。张林启以为她嫌云娘下嫁了,岂料二姨娘抽抽噎噎,“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是怕云娘受苦,其实我心里也晓得,云娘这辈子是让我害了,也只有这小子是真心爱护她了,天喏,都是我的错喏……”
张林启不知内情,兀自愧疚,“说到底他还是穷了些。”
二姨娘把泪一揩,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是我贪慕虚荣,怕以前那些事抖落出来……”
张林启一叹,“莫哭,我是真爱你。”
说着二人相拥,说了些体己话。
郦寅初搂着孙少爷在他家房顶上看了半天戏,一看完事,打了个呵欠,在他家少爷背上摸了几把,“回去?”
孙少爷唏嘘,“想来这人虽吝啬,却爱惜家人。”
把眉尾一挑,微颔首,“回去罢。”
郦寅初借着翠荫遮掩,仗着美人在抱,一口啃在孙少爷嘴上,舌头一顶,吞了他的推拒,吮了他的羞赧,勾着他反复纠缠,如蚕食桑,如鸟啄木,如蜻蜓点水,缠绵缱绻,浓烈倾情,致鼻间气息融贯。
好容易分了开来,身上贴合着,下身反应便瞒不了了。
孙少爷酡红着脸颊,晕晕迷迷地喘息,“你……”
郦寅初把胯下在他腿根上一顶,“这些天我每晚都未睡好,你怎能不奖勉我?”
孙少爷被戳得身上一紧,斥道,“混账!”反手拍去,虽是重重拍了,却像拍到了石头,徒然拍红了掌心。
郦寅初捉过他手腕,心疼不已,“唉哟,怎么这么大火气……”说着就伸舌去舔。
手心本就是个敏感地方,温热舌尖舔舐上去,滋味难以形容,只觉连心肝肠子也麻痒了起来,孙少爷忍了忍,抽回手来,“大庭广众的,你想做甚!”
郦寅初乐呵呵,“这不是大庭,也无广众,想做甚?”嘴角弯得堪称邪佞,“我本来没想做甚的,你这一说,我倒想做了。”
“无耻。”
山寨头子拿手抚他脸上高热,又把头伸到他耳边,舔了下白嫩耳垂,“我瞎说的,环紧了,我带你下去。”
孙少爷把眼一闭,只觉飞身起落间,枝桠摇曳沙沙作响,睁眼时已在树下,忙挣脱了他,甩袖道,“还不回家?”
郦寅初嘿嘿笑着跟了上去。
正是:意似鸳鸯飞比翼,情同鸾凤舞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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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先帝驾崩同年内乱孙少爷十四岁郦寅初九岁年底孙老爹被强征入伍
2第二年春孙老爹去世孙老娘去世球孙祖母去世
3第四年内乱完新皇即位郦家灭门郦寅初十二岁
4第五年秋孙祖父去世孙少爷十八冬郦老奴去世郦寅初十三
5第十年孙少爷廿三郦寅初十八得盗魁赏识云娘十五二姨太三十叫云娘骗外地旅客
6第十三年云娘十八张林启归娶少年相识二姨太
7第十四年就是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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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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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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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远嫁,孙家二少很是黯然消沉了一段时日,一派秋风萧瑟,劝也不听,镇日钓鱼看鸟,唉声叹气。
一日在大路上遇着了宋双珏,二人往日算是仇人,今朝你一声嘲笑,我一声嗟叹,齐齐噗嗤一声。
泯了恩仇。
孙少爷将布庄门锁了正待回家,一眼瞧见对面酒楼上的孙慧崇和宋双珏,正把酒言欢、杯盏交错。
默默看了半晌,自语道,“叫宋兄逗逗他也好。”
孙武听不明白,“逗谁?”
“湖光秋月两相和。”
孙武又不明白他家少爷怎的诗兴大发了,“少爷到底在看甚?”一抬头,也看见了那两人,“那是二少爷和宋公子?”
孙少爷催他,“快走,快走罢。”
夫物盛而衰,乐极而伤。
郦寅初初时不明白,现下是感同深受。
日前孙少爷要带着孙武、孙广延出门,他死乞白赖地跟着来了。话说翠屏镇比覃镇稍小一些,但胜在山清水秀,薰风养人。
本是个好地方。
现下有几人坐了一桌,有酒有肴,清风明月无人管,也是好境遇。
可郦寅初再懵懂也看出这是甚架势了,上座坐的是老丈人看东床快婿,下座坐的是痴后生左右为难,暗地里只差要咬碎一口银牙,恨恨瞪着红木椅子上坐立难安的孙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