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窗户玻璃哗啦啦地破碎,一个黑影闯进来。护士吓得尖叫,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裴元紧紧贴着墙,他看到保镖的尸体倒在窗户边,血流到毛毯上,那个闯入的身影从窗框上落地,熟悉的侧脸映入视线,裴元深深吸入一口空气,才反应过来刚刚忘了呼吸。
丹拓双手持枪,左右扫射,他被两簇明亮的射光包围,裴元捕捉到他额角那条狰狞的伤疤,在火光中白得发亮,像一尾游移的电光附着在额角。多么震撼,多么肃杀,他屏息等待丹拓转身,耗尽生命只为了等待这一刻,两人的眼神像贴近的齿轮擦过,又迅速分开。摩擦的火花顷刻燎原,炙疼考验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心脏被包裹在重生的火舌里。
裴元顿悟,这就是他生命里最光辉的一刻了,是他能寻找到的全部意义。
两把枪的子弹都打光了,丹拓扔下武器徒手把保镖的脖子拧断。即使身上有防弹衣,被子弹击中的感觉也不好受。他脑袋里全是战场,他第一次上前线,一个好心的老兵把自己的防弹衣给了他,他在冲锋中被政府军的子弹打中腰侧,疼得冷汗直冒,又绝望又愤怒。战争通过弹头清晰而准地击中他它不会马上杀了你,但疼痛会无休止地、循环往复地把人折磨殆尽。回去后他的皮肤上多了块淤青,老兵没能活着回来。
杀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被形容成蜥蜴的男孩,他的确灵活敏捷,沿着墙往门口爬。好孩子,他想。他在地上打了滚,躲过另一个保镖扔来的椅子。目标近在咫尺了,老人用惊悸错愕的目光看他,他一脚把轮椅勾过来,胳膊扣住老人的脖子,枪口顶在那堆白发上。
所有人立刻停止了动作,老人的嘴唇抿出一条生硬冷酷的灰线。
丹拓托着轮椅后退,他用眼神示意裴元:“孩子呢?”
裴元局促地抱着怀里的外套,掀开帽子遮盖住的一角,眼泪从他眼角流下来。
“对不起,”男孩说:“我……我没保护好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男孩哽咽的声音几不可闻。丹拓沉默了,这不是裴元的错,让一个孩子来保护一个孩子是无稽之谈。但新的、不详的预感在丹拓心里形成了。他以为程夫人不会轻易动康康,她大可以拿着这个孩子要挟程西归还权力和财产,只要她曝光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程西就会名利尽失。
现在孩子死了,程夫人显然不打算玩谈判协议的游戏,那她要什么?如果程西这时候看到孩子的遗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丹拓不敢往下想,他下意识觉得不妙。
但是已经晚了,大门轰地打开
“都不准动!”程西带着黑压压的保镖们走进来:“先找孩子!”
丹拓眼神指示裴元离开,裴元拢手臂抱着外套就往外面跑,保镖拦住他,程西奇怪的眼神转向了裴元。裴元用胳膊遮在胸前,露出勉强的笑容:“我……我先走,可以吗?”
程老太太突然开口了:“西西,他怀里的是宝宝哦。”
程西的双眼里一只是惊喜,一只是血腥:“阿元,他还好吗?我看看他。”
裴元深吸一口气,他尽量压抑颤抖的语调,试图安抚疯狂的程西。
“你……你先冷静,康康他……他没有很痛苦……”
程西没有听完,他直接掀起了外套。康康青灰色的脑袋掉出来,他紧紧闭着眼,脸上血色尽失,和程西记忆里红扑扑的小脸蛋完全不同。程西伸手碰到孩子皮肤,它像清晨的玫瑰花瓣,冰凉而柔软。手指掠到鼻下,突然猛地缩回去,做父亲的脸上形成一个张惶而惊愕的表情,紧接着暴怒像积聚的乌云迅速围拢,吓得裴元两腿发抖。
“程西,让裴元走。”丹拓低沉的声音落在地上,显得室内更加安静。
程西真的没有听到,他两步冲到程夫人身前,揪着她的领子,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地好大一声响。他剧烈地喘息,狠狠地掐着母亲的脖子,手指深深地陷在丑陋堆叠的皮肤褶皱中。他厌倦这个女人了,她身上没有任何他感兴趣的东西了。他一直想搞清楚为什么作为母亲她可以这么厌恶自己的孩子,哪怕他身上的特质不招人喜欢,但是没有母亲会怨恨自己的孩子以至于让他去死。这些问题现在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