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里?”埃迪问。
“防空洞、战区、巴格达。”普莱瑞思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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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埃迪难以忘怀的四个月。
在这四个月间,他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的剧组走遍了伊拉克的每寸土地。
跨越战区、跨越难民群聚的贫民窟。
这是一个烽烟下的国度,生离死别是在这片土地上再正常不过的场景。
人生而平等,而战争将这种平等用生死的残酷方式剥夺。
他们麻木、他们悲悯、他们痛苦哀鸣,可却束手无册。
四个月内,他饰演的战地记者采访了住在废墟上的老人、采访了无家可归的孩子、采访了住在防空洞里两年有余未曾看过太阳的流浪汉。
其中有一位在战争前曾是大学教授的伊拉克老人这样对他说:
“与你们不同,我们因国家而从出生起便背负上了‘难民’的名头。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接纳我们,没有任何一片土地我们能长足驻留。
‘国籍’便成了我们的原罪,我必须为他洗净身上的污垢。”
照顾老人的好心人说,老人的夫人早逝,一双儿女早在战争伊始便被老教授送去了美国,可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美国重新制定了移民法案,老人的一双儿女又被遣返了伊拉克,次日,便在炮火中丧生。
这是一个绝望的国度。
这是一个夹受着多方恐/怖/袭击、武力恐吓的嘶吼到无力申辩的民族。
在这里,每日盘旋在蓝天的,不是鸽子与白云,而是久久不散的警笛与炮弹。
在这里,孩子们陪伴与玩耍的,不是父母与师长,而是童子兵、少年兵、严声唳喝与鸣枪示威。
这是一个没有理想的国度,在每日的炮轰与枪林弹雨下,食品价格疯长、水资源紧缺,他们每日在被炸死、饿死、渴死、甚至是被反zheng军活埋而死的恐慌下痛苦哀鸣,在他们眼里,“活着”成为了最奢侈的渴望。
现在该去往何处?明日又该去往何方?
埃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他们蜗牛似的用两个月的光景穿越了贫民区抵达巴格达。
而抵达到巴格达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一颗炮弹从他的耳侧划过。
左耳失聪。
此时他才真正领会到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
但是他并没有离开,因为普莱瑞思的镜头一直追随着他。
而镜头背后的,是真正的战争。
他还不能离开。
至少在拍完这组镜头前不能。
众人对战争一无所知。
他们不清楚战地人民的生活。
他们只知道大炮、枪支、弹药、他们只明白侵略侵略再侵略。
而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大炮、枪支、弹药身后的是什么,因为他们从来不曾体会过战地难民的绝望。
就像二战后的调研显示,二战以来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在战争结束后,向来都是海军偏左、陆军偏右,原因无他,因为海军除了几次海上战役就没经历过几次“残酷”的战争,而陆军不一样,他们在战壕上真正体会到了“死亡”。
一个没有真正体会过死亡的蠢货,永远只会无知的叫嚣。
此时,埃迪才领略到“战地记者”的职业含义。
讲述真实、传达真相、为和平,付出哪怕“微不起眼”的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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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埃迪回到了英国。
而保罗则加入了志愿者,继续留在伊拉克。